银辉如霜铺泻一天一地,洒落湖中星星碎光,微凉的晚风拂起,吹落桂花如雨,星黄点点,暗香盈盈。耳边听着前厅的喜庆喧闹竟恍如觉得不真实,佳肴如珍,美酒如琼,丝竹袅袅,轻歌曼舞,似乎所有的人都在欢笑,可笑就代表快乐吗,掩饰着自己的悲伤对每个人微笑,我不忍去看他的笑。
“你怎么躲在这儿?”有人轻声笑道。
我回头,迎着月光恍惚间看不真切他的相貌,可声音听着很熟悉。
“怎么,几个月不见,就不记得我了?”他笑着撩袍坐在我身旁的石凳上。
我看清是慕瑾远,想想确实有几个月没见了,二哥的婚礼他能来是很给面子了,不过估计是给裕王府的面子,毕竟连慕瑾瑜都来了。
“你又在想什么?”他侧脸看着我。
我笑着摇摇头,眼光掠过湖面瞥见自己一身女装,猛地反应过来:“我..”
“我知道你是女子”他笑的狡黠。
“啊?”我更诧异:“你…”
“你不会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吧”他笑着调侃我:“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笨”
“我…”我当然以为他不知道啦。
“我看你不说,所以好心的没有揭穿你罢了”他说的理所当然:“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了,你妆化的不错,身材…”说着上上下下的打量我,眼光似乎在胸部多停了两秒钟:“也挺像的,没什么便宜好占的。”
“你…”我本能的护住胸部,便宜是没占,可你也少欺负我,老是弹我的额头。
“你就脑袋挺诱人的”他说着又伸手弹了我一下。
“我…“我万分委屈的揉着额头。
他突然收起笑容,端着脸认真道:“白菁小姐,在下慕瑾远,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我警惕的看着他,不知他又想打什么注意,他却站起身拉过我:“既然你也不想呆在这,那我们出去转转”
“不行”我挣扎:“呆会二哥喝多了…”
“你二哥喝多了,自有人把他送去洞房,要你担心个什么劲?”他不管不顾带着我翻墙出了府,拐了几道街巷,来到一处小食摊前,他熟络的和老板打招呼,叫了两碗饺子。
“你一定没吃饭吧”他笑着拉我坐下,饺子上来后,腾腾的热气熏的看不清眼前的人,我咬了一口,是猪肉韭菜馅的。
“你很喜欢吃这种饺子吗?”我问他:“宫…你家里,没人做吗?”
他吞下一个:“味道不一样,饺子要像我这样吃,一口吞下一个,咬下去,肉汁混着韭菜,唇齿留香,不过你今天这打扮不太适合,还是大家闺秀的吃法吧”
我看他吃的津津有味,笑道:“都坐在这了,哪还有什么大家闺秀”。学着他,一口吃下一个,嘴里塞的满满的,两人面面相觑,不禁失笑。
吃完饺子,沿着城中的一条河漫步,缓缓朝回走。
“谢谢你带我出来”我真诚的跟他道谢:“其实我…确实不想呆在那儿”
“为什么?”他故作好奇。
我无奈的笑笑,慕宛筠是他的表妹,今日才嫁到我们家,我怎能把顾虑说与他,更何况二哥和虚隐,更是讳忌莫深。
他见我不答也不甚在意,自顾自道:“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我…以前见过你”
我不禁失笑:“原来现今流行这种搭讪啊,倒是我落伍了。不过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你着实不用再和我搭讪,而且我们第一次见面也确实不值得回顾”
“那次…”他微微有些窘迫:“我见你是个女子,不好扶你起身,而且你作男子装扮,我一时也不知如何…”
“好了,不用解释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大度的摆摆手,心道,你既知男女授受不亲,那为何后来牵我的手牵的如此麻利。
他吁出一口气,明显放松了:“你现在要回去吗,喜宴应该还没结束”
“嗯”我点头:“爹爹年纪大了,我怕他招待的太久身子受不住”
于是加快步伐,回到府中分开,他说是和爹爹打声招呼便回,我到喜宴时,二哥还在和人喝酒,已经喝得脸色通红,语无伦次,我曾没见他这般醉过,急忙唤人扶他进里间休息一下,喝了一碗解酒汤,他略略回神,让我去看看宛筠怎么样了,嘱咐她若是累了便早些歇息,不用等他。
“这样合适吗?”我犹豫道。
他站起身挥挥手:“没事”,便又踉踉跄跄的回到席间。
我只得朝他的院子走去,远远的望见一个人走近,乍一看以为是虚隐,灯火明灭间,我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走近,月光如银辉泻地,隔着朦朦胧胧的灯火,他仿佛自另一个世界走来。
“白小姐”他在我身前两步站定,彬彬有礼。
我诧异他认得我,心中既惊且喜,回过神冲他福身道:“大殿下”
“小姐客气了”他略点头,淡淡笑道。
“大殿下是要回了吗?”我问。
“是,已经叨扰多时了,这便向相爷辞行”他眼神同微笑一般浅淡,却能轻轻的笼住人。
我亦笑的大方得体:“爹爹现在应该在书房,我陪你过去吧”
“有劳了”他颔首,稍稍让身与我并肩而行。
他顾着我,步伐走得很慢,同他说话时便侧着上身微低着头,静静的凝视着我,听得很专注,也是第一次,我没有办法直视一个人的眼神。
一阵夜风吹来,他仓促说声:“抱歉”,抬袖掩嘴闷声咳嗽了几声,缓过来时脸色也有抹病态的潮红,我看着他穿着单薄的长衫,心中一阵不忍,抬手抱住胳膊,微微抽抽鼻子,他闻声望过来:“风深露重,小姐恐有些感染风寒,还是先进屋,不用送在下了”
我揉揉胳膊,颤着嘴唇:“是有些冷,不过今日还有的忙呢,殿下介意陪我去喝碗姜汤吗?”
他微怔,随即笑笑:“好”
我没吩咐下人,直接把他领去了厨房,让人将煨着的姜汤倒了两碗,坐在偏房里,一人端着一碗慢慢喝。
“殿下不赶时间吧”我明知故问道。
“不会,还要谢谢小姐的姜汤”他笑的愈加温和。
一碗姜汤,我们足足喝了小半个时辰。
直到送他出府,乘上马车,我才慢慢恢复思维,却不敢去想刚刚和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那双淡泊如水的眼眸,望着你,似蕴着淡淡温情,不知不觉中迷醉,沉溺,直沉到潭底,却能在潭底仰望着冷月的阴晴圆缺。
喜宴终于散了,我扶着二哥三步退两步的走回他的院子,在院门处,我正要把他交到下人手中,他颤颤巍巍的靠过来,在我耳畔低声笑道:“这一进去…还能出来吗?”
我一怔,他已经放开我走了进去,脚步不稳的走入喜房,在一众人的祝福声中缓缓关上房门,只留一个大红的喜字在烛火中恍恍惚惚。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到前厅时二哥和宛筠已经到了,见到我,宛筠甜甜的笑:“菁儿”,我看向二哥,见他除了酗酒留下的疲惫,脸色还好。爹爹来了后,宛筠敬了茶,爹爹笑着把一件娘亲的首饰给了宛筠,还说以后家里的大小事都由宛筠打理,二哥看在眼里,未置一词。
三日后回门,二哥携着宛筠的手,亲密的出了门,我也换了男装去相山看虚隐,自从圣旨下来我就没去过相山了,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虚隐,而且见到他淡若风清的姿态,更是什么劝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了。我陪着他饮茶,下了几盘棋,直到离去也没开口提二哥一个字,而他神态悠然,反而是无形中劝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