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道观,不远处立着一人,一身玄袍,身姿卓卓,我走上前:“你怎么在这?”
“我在等你”他道,花瓣似的眼眸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什么事?”我心中警惕,不是又想拉着我跑什么地方吧。
“你不急着回去吧,我们四处转转”他悠闲道:“来了许多次,还没看看山中的景色呢”
我心道你们皇子,什么名山大川,秀美风光没看过,这么一座不大不小,没有任何奇异景观的相山怎能入得了你的法眼,但也没有理由拒绝,遂点头答应,两人沿着山道慢慢走着。
半晌,他望着山景,缓缓开口:“我要随军出征,后日走”
“哦”我答一声算作回应:“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一直以为打仗是件好麻烦的事,没想到你可以这么悠闲,还能来相山赏景”
“呵呵”他无奈的笑道:“你是在讽刺我不务正业吗?”
“没哦”我急忙撇清:“我哪敢讽刺当朝皇恩正隆的四皇子殿下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我对我这颗脑袋还是蛮欢喜的”
“放心,本殿下恕你无罪”他本着脸严肃道,顺手拍了拍我的脑袋:“我对你这颗脑袋也蛮欢喜的”
“只是脑袋吗?”我苦着脸:“不如连整个人一起欢喜吧,脑袋离了身子很丑的”
“好,本殿下就勉为其难的一道欢喜了吧”他答的干脆,没看出一点勉为其难的样子。
一会儿,他看着我如有所思:“你这次倒是欢快很多,有了点女孩子的习性,却又不像大家闺秀了”
“我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我撇撇嘴:“我从小就被送上山跟着虚隐修行,整日扮作男孩子,周围也都是道士,只有二哥会带着我玩。后来回了家,爹爹就命人教我诗书礼仪,想把我扳回个大家闺秀,相府千金,可我劣根已成,不过在人前做做样子还是可以糊弄糊弄的”
他笑着拍拍我的头,满意道:“我看这样挺好,不用非作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千金小姐”
“你很喜欢拍我的头吗?”我埋怨的望着他:“我本来就不高,再拍矮了,装男子就更不像了,我可不想当小白脸”
说到这就扯出一桩旧事,回相府后,有时也女扮男装和二哥出去,一日在酒楼里,一个穿戴的像个孔雀的男人笑眯眯的凑到我跟前,舔着笑:“这位公子生的这般俊俏,我活了二十几年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话说得我很受用,毕竟能完全漠视俊朗非凡的二哥,眼光忒精准的看上本公子,我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遂笑道:“公子过奖了,一般一般”
“小公子年纪轻轻便这般天人之姿,再过几年当真会让人惊为天人啊”他一叠声的感叹。
“客气客气”我不顾二哥越来越青的脸色,笑的愈发灿烂。天人之姿的是虚隐,能惊为天人,想必本公子是很有潜力超越虚隐的了,我顿时觉得自己前途无量。
“常言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依在下之见,这话放在男人身上也合称。小公子认为呢?”说着冲我挤眉弄眼。
我还没回答,“啪”二哥桌子一掀:“他是喜欢长的坏坏的男人,不是喜欢长坏了的,回家撒泡尿照照”说完拉着我就出来酒肆,我回头看去,很多人趴在二楼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我。
直到我撞破二哥和虚隐含情脉脉的拥抱在一起,才明了世间有断袖这个词,二哥和虚隐的性子差了十万八千里里,比孙悟空的跟斗还远竟能凑在一起,我当时就得出个结论:这个世界并不缺少奇迹,只是缺少发现奇迹的眼睛。联想到那日,也理解了那人的“良苦用心”,不过能想到和本公子断袖,也算断的很有水平的一种了。
慕瑾远回头打量着我,沉着脸道:“以后别再作这种装扮了”
我刚想说:可是穿着女装不是更不方便。他又冷声加了一句:“更不许扮作女子”
我一愣,这语病也太明显了吧,我本来就是个女子啊,怎么叫扮作女子呢,难不成他虽然理性上知道我是女子,感情上还是把我当做一男的,而且既不能扮作男子又不许回归女子,世上有第三种人吗?我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越想越觉得诡异,脑中灵光一闪,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于是三步做两步追上去,张口正要问,他却猛地回身,“啪”撞上了。
我摸摸撞疼了的额头,刚想后退,却发觉自己的腰被他揽着,抬头望去,他也正低着头凝视着我,花瓣似的眼眸真的泛起了桃花色,我呆呆的看着他的头越俯越低,一片黑影照下,唇上一凉再一暖,我眨巴眨巴眼睛,懵了。
在这个红叶枫了的金秋,我莫名其妙的失了初吻,这不是最紧要的,最关键是他是把我当做男子还是女子。回到府中我才缓缓的回了神,想起慕瑾远临走时伏在我耳边的一句话:“等我回来”,这句话又让人费解了,想必他说的是让我等他回来,关键是等他回来做什么,论道?断袖?前者有虚隐,后者…还是虚隐合适点。
宛筠嫁过来后送了我一大堆东西,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古董字画,还笑着说给我做嫁妆,我便真的把它们收进库房,等着给自己做嫁妆。宛筠和慕瑾瑜的感情似是真的很好,在我旁敲侧击之下欣然带我进了几次宫,和慕瑾瑜闲谈时也常借故走开,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也不好和慕瑾瑜单独呆在一处,他便携着我到御花园或吹箫或作画,听听萧,品品画,我虽很雀跃,可也能感觉他只是把我当做相府千金,言谈举止间礼数周全,我也只得端着姿态,作一副娴静舒雅的样子来,重演一段所谓的佳话。
宫中去的勤了,该来的也来了,在爹爹把我叫到书房后不久,宫中赐婚的圣旨便下了,半年间,白府两道圣旨赐婚皇家一族,真真是无上的荣耀。爹爹和二哥在前厅接旨时我眼前又浮现上次圣旨下时的境况,只是那个跪得笔直的背影变成了我。
我明白慕瑾瑜并不喜欢我,或者说不是我要的喜欢,我不知道对他而言,我和其他女子有何分别,我知道自己长的很美,比宛筠美,甚至比京城的大家闺秀都要美,可在他眼中,容貌不过是一层肤浅的表皮,琴棋书画我不精通,诗词歌赋我不擅长,又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觉得自己变得很低很低,直低到尘埃里去。
二哥接了圣旨就神色慌张的冲进我房间,眼中的懊恼,惊悸让我不解,他开门见山的问我,心中中意的是谁?
我怔怔的告诉他,是慕瑾瑜。他听完眼中一痛,如来时一般冲了出去,撞上两盆花,一棵树,外加一根柱子。
宛筠也兴冲冲跑来恭喜我,直说她大表哥有福气能娶到我,这下亲上加亲了。她自说自话的要帮我筹划着婚礼,说她和二哥成亲时我帮了很多,她一定要帮我办个盛大的婚礼,让全京城的人都羡慕的婚礼。
我一直静静的听她兴高采烈的说着,半晌徐徐开口:“二嫂,嫁给二哥,你幸福吗?”
她笑容一窒,别过眼看着窗外被二哥撞到的花盆,苦涩一笑,缓缓道:“如果能陪着自己喜欢的人是幸福的话…那我很幸福”
“宛筠”我望着她,觉得很愧疚,二哥也许很在意她,很关心她,很疼惜她,可是那些都是爱,不是爱,便什么都不是。
她看回我,释然一笑:“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可是…我却不想悲伤”
我怔怔的看着她,心中震动,突然意识到她有着我不了解的一面。
“他可以选择爱我或者不爱我,而我只能选择爱他或者更加爱他”她轻轻道,嘴角的笑容凄美却怀着憧憬:“那么我先选择,更加爱他,尽全力去爱,也许…终会等到他的回应”
一股恬美的酸涩滞凝在胸中,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如此庆幸和她相识,相知,相惜。这一刻我坚信,不管她和二哥将来会如何,我们永远都会是知己。
她幽幽开口:“我只是害怕,害怕我那么深那么多的感情…他都看不到”。怅然的笑笑,柔柔看向我:“菁儿”,她真诚的对我道:“幸福,就是找一个温暖的人过一辈子,大表哥是个温暖的人,如果他决定娶你,他会对你好的”
我垂首默默望着我们交握的手,笑的无奈,想告诉她,宛筠,温暖是有对象的,他给你的温暖不一定能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