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少年是直接以人生若不有生有灭,所导致的严重后果来说话。文夫子悄声说道:“西序学风向来自由,学生个性大都尖峰直指,时常还当众点出先生误错。”这位西序的学生,表面是劝慰大祭酒要为经世大业着想,实是说大祭酒不以天下苍生为念,只顾己之私欲。
徐之南看那说完不顾众人脸色就径自坐下的学子,西序那边众人面色坦然,丝毫不觉得那少年郎说了什么不尊师重道的话,想来那西序的学生真的是有些特别。
沉默在会场中持续了半晌,众人才意识到,该要就这少年郎的说法来思考讨论了,才又响起了一片低微的讨论声。大祭酒稳坐在国学前排,与国学祭酒说着话,并没有受到少年郎话的影响。
国学后排中,有人站了起来,“各位大人、先生,弟子以为,世人随世事而有念头,这些念头有些是催人奋进的,有些是损人动力的,有些又是无措的,人生老病死,本是天道伦常,世人习惯了,便不再究论,但细细想来,的确是会有人生为何之想。先生此时正是着了这种人生为何的无措念头,”站起的人,身形颀长,声音温润,“若说人生,弟子有所感,不敢做解决先生困扰之法,愿与各位共享。”
说话之人继续谈到,“人这一生,不是一开始便有意义的,意义源自其在一生中所体验的过程,”说到这里,徐之南看到那站起之人似乎瞟了自己一眼,但一眨眼,他还是目不斜视地站在人群中,根本没有往这边看。
“弟子在君子茶轩喝到一种茶,名为十八弯。”文夫子听到这里一愣,嘀咕道:“怎么说到茶来了?”看其他人也都是满脸的疑惑。
“那茶入口有茶叶清香,在口中含久了会渐渐有浓重的苦味儿透出来,含得久了有些人都受不了那越来越重的苦味。待将茶咽入喉中,一股清甜竟就慢慢从口舌间钻出来。学生尝着这茶,突然就似品出了人间之味。有希望,有苦痛,有绝望,还有喜悦,不能因为最终这一切体味归于平静,就说什么都没品尝到。人生,便是品味的过程。”
徐之南都激动地差不多鼓起掌来了,站起之人正是林峰,他不仅解了大祭酒的尴尬,还为十八弯做了免费广告,会谈结束后,怕是稍有些心思的人,都会去买了十八弯来尝尝!十八弯经此名声一定更加大振!
林峰的话引得众人深思,那先前答问的少年再次站了起来,“兄台说的茶倒是好,我若是遇到,定要喝它一喝,但敢问,一口茶过去,可曾留下什么?”
文夫子摇头叹息,“争斗又开始了。”
这样为了赢,忽略了交流会的初衷,拆对方的台,心不平气不和,如何能得其真意。
徐之南心中明了,这样就有些把交流会往辩论会的方向变化了。
见林峰仍旧坐着,不欲与那人逞口舌之快,徐之南心中转念,慢慢站起身,“这位师兄问得怪,茶水喝过,当然是要如厕了。”她的声音童音稚稚,众人这才注意到这是都学那边刚才摔倒的小女娃。
那少年郎看着徐之南,脸上显出不耐烦,“你一个小娃儿懂什么!”
徐之南正了脸色,“正是,喝了茶要如厕,雁过会留声,我一个小娃儿都懂的道理,师兄你究竟为何要问?”
听一个小娃儿指责那少年郎不懂喝茶要如厕的道理,且面色正正,场中不少人都忍俊不禁,连西序那边的人都有笑出声的。
国学那边的徐之东看自己妹妹凭借年龄小的优势,深入浅出,三言两语就将人家说得哑口无言,心中很是愉悦,扭头看到林峰眼睛嘴角都带着笑看着场上的争论,心中又顿觉堵了一口气。
“你……”西序的那少年被徐之南说得无话可接,只得重重“哼”了一声坐下。
东序那边又有人站了起来,“崔祭酒,这个黄口小儿是怎么回事,你们都学当这院派会谈是玩乐不成?这里岂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岂是什么人都能插嘴的?在会谈上大谈如厕之事,真真是丢了整个都城的脸面!”
文夫子脸上一白,哆嗦着说道:“那不是东序的教授吗,怎么跟西序连成一气了?”
崔祭酒回头看了文夫子一眼,文夫子不得不起身向大家解释,“众位,还请容我介绍,这名弟子乃是我都学丑班学生,其才学见识在我都学可数一流,故带其前来倾听各位的会谈高见,寄望与她希望能从中受益,方才……方才不过是她小儿口快,若犯了众位的怒,我带她向众位赔不是。”说完鞠了一躬。徐之南也站了起来,对着周遭重重鞠了一躬。
李仁远早在徐之南开口说话时就认出了她,近日都城里盛传他为人风流,李清水和章美芳都让他再少出门,上课的路上,都能看到路上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他干脆就听了爹娘的话,深居简出,很少在外活动,就连徐之南的情况都没再打听。谁知再一见她,就是在这院派会谈之上!
其实李仁远也没有太疏于打听情况,徐之南来会谈上,就连她自己,也是早上才知道。
东序那边有人开始叫唤,“既然弄清楚了,那就请这位都学丑班的小才女起来一答,这一口茶过去,可曾留下什么?”
徐之南微微皱眉,她起来答话,也是看十八弯被牵扯进来,不想这金贵的茶落个不好的名声,十八弯现在就是她徐之南的银子啊!
文夫子在旁边愤慨道:“今日东旭西序怎么一个鼻孔出气,若不是看他们坐席并不在一个学派,定会以为他们两学派合并了呢?”
问话的人等得不耐烦了,东旭那边吵吵嚷嚷,其他各派也有跟风,若都学这第二学派在会谈上栽了跟头,那他们就都有机会顶上这第二学派的缺了。西序那方又有人叫道:“怎么不答了,难道,都学的优绩生,不过是只会如厕的小娃儿,腹中其实无半点学识?”
徐之南暗恨自己带累了整个都学,正想起来说话,却听国学那边有人开口,“西序的兄台最初是要问在下,便还由在下来答。”声音正是林峰的。
徐之东也站起身,“西序东旭的诸位,这里是交流会,不过一个问题,不必借题发挥,夹枪带棒欺凌弱小,要想知道答案,我国学徐之东就能告诉你们!”看到徐之南被围攻,徐之东心中愤怒,语气中已经带了怒意。
“学术交流,本就无界限可言,谁都可答,既然大家对那位都学小师妹的才学如此好奇,小师妹何不满足大家,也省得场上有人为你起争执。”一直默默无闻的李仁远竟然在这时插了嘴,他满脸迷人的笑容看着徐之南,眼中射出惑人的光,声音清朗缓慢,会场有好几个女弟子看着当场就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