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亮皎洁，犹如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独自悬于墨黑的空中，或孤芳自赏或独自流泪，亦或是冷眼旁观这尘世人间百态。虽是中秋时节，这天山山顶依旧白雪皑皑，微风拂过荡起层层雪雾。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在这黑白间默默行走，甄男觉得尊主外公一定有事要说，所以静等他开口。
走到一棵雪松旁，尊主才缓缓说道：“这棵树是云儿四岁时我亲手种下的。那时我离开皇宫年余，云儿哭闹说父皇不爱她了，不要她了。她的母后拗不过便差人把她送了来，我便在此栽下这棵树，并告诉她我爱她好像这棵树一样长青。一转眼，快二十年了，时间过的多快啊。”
甄男不明白，尊主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所以她决定不搭话，继续听下去。
“灵儿，有句话你说对了，我不公。”
甄男惊讶，这是什么思路，怎么突然说到这个上面了。
尊主没有发现甄男的惊讶，或者发现了并没有理会，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不是一个好皇帝，不是一个好夫君，也不是一个好父亲。对我格尔国的子民，对流云和齐兰，对慕云和暮风，我都是不公的。”
甄男更是困惑，流云和齐兰又是谁？
好似听懂了甄男的心声，尊主说道：“流云是慕云的亲生母亲，是我一生的挚爱。我以为我只喜欢练武修道，但当我失去流云的时候才知道她对我来说是那么的重要。齐兰是暮风的母妃，因为她为我生了儿子才被立为皇后，我知道她也是爱我的，不然不会将慕云视为己出还尽心竭力辅佐暮风这个幼年皇帝。我对她们亏欠很多。至于慕云和暮风，我更是不配称为一个父亲。我的一生何其失败，而自己却以修身修仙为由逃避一切。”
甄男只是默默得听着，她深刻认同尊主这番话，甄男确实也觉得尊主是个很不负责任的男人，前面可以说他任性妄为，自私自利，后面却是逃避责任了。
“你一定也觉得我是个失败的男人吧。”尊主突然问道。
“没有，灵儿哪里懂得你们大人的事。”甄男口不对心说道。
“我知道你懂。”尊主无比肯定地说道：“我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你不是云儿的女儿，但你的眼神，你的智慧，你的言语都在告诉我你不仅仅是外表展现的这么简单。”
“外，外公。”甄男此时说什么都是无力的，好在他无法证明自己不是清灵本尊。
“在我确定你不会加害我的云儿后，我便把你看成自己的外孙女了。”这话的意思是说他一直都觉得她不是亲外孙女咯。
“你知道云儿一开始为什么不肯叫我父皇吗？因为我不肯助她镇守俞留城。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肯助她镇守俞留城吗？”在甄男摇头的同时，尊主继续说道：“因为俞楚阳。他夺走了我最心爱的女儿的心。以前无论云儿多骄纵叛逆都不会忤逆于我，但为了俞楚阳，她不惜与我决裂，不认我这个父皇。”
“所以，你杀了他。”甄男的声音响起。
尊主没有回答，而是投向赞赏的目光。看到甄男依旧表情无常，好奇的问道：“你不生气？不恨我杀了你父亲？”
“呵呵，你都不觉得我是清慕云的女儿，又何来是俞楚阳的女儿，那么对俞楚阳的死又何来恼和恨呢。”甄男平静的说道。
“你究竟是谁？”尊主问道。
“我也有一个问题问你。”
“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是一点也不怕我？”
“我怕得紧。不过我赌你不想杀我，至少到现在为止你还不想，不然你不会跟我讲那么多了。”
“果然心思通透。你有什么问题，说说看。”尊主问道。
“你对俞楚阳的恨我理解，但是你若杀他伤心的只会是你的女儿，你怎么会忍心去伤害她？”
“所以你又觉得不是我杀了他？”尊主轻问道：“小丫头，人心难测啊，就连自己的心有时候也难以把握。”
“不，我觉得你是最有可能杀他的人，但也不排除是其他人所为。”
甄男的话让尊主吃惊，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甄男继续说道：“听慕云娘亲讲，他在天山境界被伏击，而首级被砍悬于鸠合国。表面上看好像是鸠合国所为，当时正是两国交战，将军被伏击被砍杀无可厚非，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但此事件的漏洞就是发生在天山境界。谁人不知天山北坡是格尔国，格尔国千百年无战事，就算猜想也知道定是国富民强，任谁也不敢冒然侵犯。而这道天然屏障天山就由您这位武功深不可测的太上皇亲自镇守，还有千万武功高强弟子守护。而天山南坡是崇文国境内，你无意插手也不愿救助崇文国子民，所以这里的百姓生活才贫困潦倒但在天山雪海宫的威慑下仍享受安乐太平不被侵犯。若你肯，俞留城享受长治久安其实也不是难事。所以，俞楚阳在天山南坡腹地，死于鸠合****伏击是绝对没可能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尊主突然放声大笑，道：“知我者，居然是六岁的小女娃！你说的没错，俞楚阳并不是死于鸠合****的伏击。”
“其实，俞楚阳并没有死？”甄男问出了她的设想。
尊主再一次以惊讶的眼神看向甄男，半晌才重重的点头，再一次问道：“你到底是谁？接近云儿有什么目的？你为何身体只是六岁女童而心智却超乎常人？”
“你真想知道？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成疯子或者骗子。”
“说来听听。”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报恩，灵魂落在了这个身体里，醒来后就被慕云娘亲带到了这里，就这么简单。”要说现在甄男认识的人中，若有谁会相信一丁点她的故事，那可能就只有尊主了。因为尊主是修道修仙之人，一直对人的身体和灵魂有比常人更深一层的见解。
果然，尊主相信了她的话，只是他的问题让甄男没法回答：“这么说来，你是天界的神仙下凡，你是来报云儿的恩德吗？”
这个，甄男决定用谈判中最常用的手法来解决此问题，那就是故弄玄虚，她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饱含深意的笑了笑。
尊主见状，沉声说道：“云儿生性单纯却又倔强，有你在她身边，我就放心了。”
“你的意思是？”甄男觉得他话里有话。
“我要离开了，云儿已经安然无恙，我已于这世上再无牵挂。以后，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这算什么，你应该把她交给她夫君。”甄男抱怨道。
尊主摇摇头，苦笑道：“他们注定有缘无分，世间很多事情是无法强求的。他们在一起，结局只有死。”
“你对慕云的爱紧紧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让她每天过得生不如死吗？你可知道慕云多年来一直在自责她没能和俞楚阳死在一起，她以一己之力扛起俞留城上万百姓性命，为的就是减轻自己的负罪感，甚至她希望自己可以死在战场上。”
良久，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同样是清冷的月，墨黑的夜和寒风卷起漫天的雪雾。
子时已过，甄男的身影才出现在流云阁的花厅里。院子已经四处黑暗，但花厅还是灯火通明，在花厅的角落，一个人正蹲在地上不断的捅着炭火使其燃烧的更旺。见甄男进了来，那人起身走向她，关切的说道：“冻坏了吧，把它端进房里吧。”
白汐依旧闪着明亮的眸子，只是原本白净的脸上挂着几道黑灰，看起来有点滑稽。
甄男没有说什么，只是感激的点了点头。
“快去休息吧，明天还是要早起练功，不能偷懒喔。”说完，白汐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掉了。
第二日，甄男和白汐欲去练武场练功，刚走到花厅，便被守候的绿茵拦下，道：“小姐，快去梳洗一下，尊主有请。”不多时，慕云带着甄男来到了清宁殿，殿中已有两人上座，他们是青山和他老爹。
“拜见父皇！”慕云向尊主见礼。随即青山和他老爹齐齐向慕云见礼。
“都坐吧。”尊主开口，“慕云，今日请你们母女前来，是有要事相商。叶丞相为青山再次请旨赐婚，因是云儿你的事情，暮风不好决定所以才找到了我这里。”
慕云闻言，浑身一震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甄男心想这个尊主对女儿的爱还真是很难让人接受，就不能顺他女儿心意一些？
看到慕云的表现，青山和他老爹心中也很了然，青山开口道：“宫主刚刚回来不久，此事还是稍后再议吧。”
“不用稍后再议，”慕云缓缓开口，声音中却带着拒绝：“我不嫁。”
“云儿，”尊主有些气恼，道：“难道你想孤独终老不成？”见慕云不再说话，尊主更是气急败坏：“那个俞楚阳有什么好，让你无名无分的跟了他，为他生了孩子，为他保护俞留城多年，现在还要为他守身一辈子吗？”
慕云表情和眼神依旧没有变化，只是再一次重复了她的话：“我不嫁。”
青山老爹此时站出来打圆场，道：“尊主莫要生气，我们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要议？”
尊主深吸一口气，道：“另一事，从今日起，雪海宫正式交在你手里了。”
“父皇！”尊主的手扬起，及时打断了慕云的话。
“云儿，父皇说过，在这世上唯有你是我的牵挂。只要你安然无恙父皇方可真正清修。另外，青山会全力辅佐你，你莫要辜负他的一番情意。”
退出清宁殿，慕云眼神飘忽似是心神不宁。甄男见状忙上前搀扶，并安慰道：“外公也是太爱娘亲了。”
“是啊，他太爱我了。可是他的爱太重了，让我喘不过气来。”
之后的几日，慕云都没有走出房门，就连甄男以调皮的清灵身份去求见也被她拒之门外。而在流云阁外，甄男几次见到一个青年男子的身影，就那么远远的看着。青山，他对慕云的爱到底是怎样的呢？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给慕云一点压力，他果真就是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那一个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