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纷纷跪下哀求,“我们也好久没有喝水了……”
那男子望向监官,“为何不给他们水喝?”
“水不够这么多人……”监官依旧吱唔。
那男子蹙眉,“你的水囊呢?”
监官迟疑着解下腰间的水囊,他拿过去转手递给身边跪着的犯人,犯人们马上围了过来,争抢水囊里的水。监官无奈地站在一旁,欲哭无泪。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问施桐。
“施桐。”
“是个好听的名字。”她笑了笑,然后说:“我叫司徒蜜。”她再将目光转向那男子,“那是长弈哥哥。”
那男子对施桐一笑,“在下沐长弈,与蜜儿是结发夫妻。”
施桐看着这一对壁人,浮起一个虚弱的微笑。突然,她想起那少年,立刻挣扎着爬起来向野地跑去。
但少年还是死了。从泥地里扒出来的时候,他已然没了气息。
沐长弈命令监官和士卒埋葬了少年。墓碑上没有字,因为无人知道少年的名字。其他的犯人跟在施桐身后在墓前磕头。
监官上来催促众人,再对沐长弈赔笑,“这些人都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才会被流放的,小人知道大人和夫人菩萨心肠,但能救他们一时,也救不了他们一世呀,此去边关之路既远且长,小的不敢延误朝庭派发的使命,还放大人和夫人体谅,小的这就要上路了。”
司徒蜜命宝芝包了几件干净的衣服和一个装满水的水囊,她整理好后,亲自将包袱缚在施桐身上。施桐红着眼圈,向她下跪。司徒蜜扶住她,温柔地说,“你是位善良的姑娘,我不明白你冒犯了什么错才会有今天的遭遇,但老天爷若有眼,他会看见你受的苦,并且还你一个公道的未来。”
施桐的泪泉涌而出。
沐长弈看了看众人,问监官,“他们的流放之地是哪里?”
“五岭。”监官小心答道。
沐长弈微笑道:“都庞岭的袁将军是我昔日同窗好友,我会修书一封请他在入境之地迎接你们的到来,同时他也会代我格外关照我的义妹,若义妹少了一根头发,袁将军会唯你是问。”
“大人的义妹?”监官疑惑问道。
沐长弈一指施桐,笑道:“就是这位施姑娘。”
监官心中憋屈,却不敢说话,他咬着牙,脸涨得通红。
司徒蜜走上来,对他笑道,“监官大人,这一路上就有劳你了,请多为照顾施妹妹。”
她软语细声,神态嫣然,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监官的燥戾即刻软化,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失魂落魄地看着司徒蜜,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蜜儿,我们走吧。”沐长弈扶司徒蜜上了马车,他翻身上马,最后看了施桐一眼,扬鞭而去,马车行驶在他身后,慢慢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众人收回观望的目光,流放的队伍继续前行。施桐跪在原地,看着沐长弈和司徒蜜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愿起来。
监官习惯性地举起皮鞭,但在抽到施桐身上之前,他转过心念,收回了鞭子,“走了!别看了!这里离五岭还远着呢!这一路上你最好不要惹事,小心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免得老子被你边累!”
施桐缓缓站起身,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后,随着静默无声的队伍朝前走了去。
长空万里,烈日当头,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热浪的气息,可是在那一刻,施桐却觉得心中似乎噙满雨露甘霖,她走在人群中,仰望碧朗晴空,扬起了一个自出京城后就不再出现过的笑容。
而这一刻,那个笑容再次浮现在了施桐的脸上,她看着曹柔,一字一句清晰说道,“娘娘,您的朋友值得您用生命去维护,他们是好人。”
“他们是我的蜜儿和长弈哥哥……”曹柔噙泪呢喃。
施桐从往事中收回神来,静默感叹机缘的巧合,她伸出手握住曹柔的右手,“娘娘,沐公子和司徒姑娘神仙眷侣、侠义心肠,施桐终身难忘,虽然他们的结局令人欷歔,但施桐想即使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也会是神仙好伴侣。”
曹柔怔了怔,“结局?十八年杳无音信,我的蜜儿和长弈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施桐不忍见她再度伤心,但终仍慢慢说道:“自从大赦之后,施桐便四处寻访沐公子和司徒姑娘的消息,好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当时施桐想沐公子是都城宣抚使,便往都城的方向寻了来,谁知半路看到朝廷的发布的公文,说沐公子勾结异邦、意图谋反,已被抄家罚没,举家流放边塞,施桐想沐公子不会是这样的人,便又寻着他们的流放之路追了下去,终于在接近垄玉关的驿站外有了他们的消息。”
说到这里,施桐停了停,她不忍看曹柔看双眸,便扭过头去,将目光投向窗外,又缓缓说道:“那是一个雨后的清晨,就在前夜驿站里遭遇了一场大火,现场一片狼籍,四处都是烧黑的焦炭,方圆数里之外仍可以看到驿站上空飘荡着的青烟。听逃生的守兵说,夜里关押犯人的监房突然失了火,火势冲天,将整个驿站都引燃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驿站便在火海中化为灰烬了。”
“那蜜儿和长弈哥哥……”曹柔声音颤抖,不忍问下去。
施桐缓缓将目光移向曹柔,缓缓说道:“听守兵说,监房的房门是从外反锁的,大火发生时,所有的守兵和监官惊惶失措,只顾自己逃命,待火势熄灭之后才想起监房里关着流放的前宣抚使大人全家……施桐买通了一个守兵,顺着他的指点,在一处人迹荒芜的山岗找到了十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施桐本想将沐公子和司徒姑娘合葬,但无奈所有的人都已面目全非、无法辨别,施桐只好将那十一具尸体一起合葬了,由于朝廷给沐公子的罪名未除,娘娘,请您原谅施桐没能将沐公子和司徒姑娘以及他们的家人的葬礼安排得体面些,甚至施桐都无法在墓碑上刻上他们的名字,只是简单地以恩公二字代替……”说到这里,施桐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