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等
她不是没有想过身份的悬殊,没有想过自己只是那富家公子一时出现的惊艳与刺激,只不过摆在玩一玩的位置。但是她一想到他,就想到那那双纯澈的眼,她最终就如此成了俘虏。
她相信他一定是有各种隐晦的,她不去大的集市,默默的呆在山上,默默的绣些针线,等到午夜再出来,她怕听到什么他已成婚,或者他抛弃了自己的消息,她知道自己如同蜗牛一般等待,但是她相信他说的。
他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若你一直这样,我必然能冲破所有,前来迎娶你。所以在此之前,请你耐心等待。
他那时目光沉重,她与他相知良久,单凭眼神就知道他此刻压力沉重,而她一介草民,无权无势,能为他做的,也只是默默的等待。
可是,一年一年,山中无日月,她早已忘记了等待了多久。但是她没有变,一直驻守于此,那么他呢?
那首词她颠来倒去,但是本质不变,一如她的等待,那么这么久了,他在哪里?
他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他只是想见到他,见到他而已啊。
将秋觉得整个人就炸了起来,他猝然站起,看着红缨,红缨有感转头,就看到将秋几许惊愕的目光。
“那个,那个请问姑娘,那宋公子可有兄弟?”
“听他讲,他乃是独子,何来兄弟。”眼见将秋如此,红缨更加觉得不能指望他,连朝中官员都不清,如何请他来。
“那个,那个姑娘,我想说……”将秋吱吱呜呜开始别扭,这,这怎么个情况嘛。一看就是那宋大公子把这姑娘甩了,为了自己的前途要娶七夕么。
聪慧如红缨,看到将秋的表情,瞬间就感到了危机,然后迅速的冷了眉眼。
“公子若是道听途说什么,大可不必说了。即便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我只需要他当面对我说。”
“这,这……”将秋犯难了,啊啊啊啊啊,这姑娘怎么这么死心眼啊,他想撞墙啊。
“那个姑娘,我建议你最近还是别等了,他,他不会……”
“我等不等与你何干,你是否太过多事!”红缨彻底拉下来脸,面色铁青,将秋一时觉得可怕,只得默不作声的靠在一旁的树上,默默陪等。
唉,好心当作驴肝肺,自己这到底做的啥子孽哦。最作孽的是就算人家姑娘翻了脸,他还是不能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这才是最大的悲哀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将秋竟然睡着了。红缨听着均匀的呼吸声,微微回头,看到将秋微皱的眉头,泪终于无声滚落。
对不起,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想承认什么,不想证实自己的猜测。我知道当时他是真心的,但是我亦明了,他想娶我就必然有大牺牲,大动静。
我其实并不相信他真能做到,但是不论他做不做得到,我只是,我只是想亲口听他对我说。
就算他不能娶我,我也只是想听到他亲口告诉我那些无法对外说明的痛苦与惆怅。
若真爱一个人,很多名分啊金钱啊得到啊什么的也会变得寡淡起来吧,只是想着,能在一起,能看到,就很好了。
她不介意去他府里做丫鬟,做厨娘的,只要他对自己有心,她其实真的可以不在乎的。
可是,为什么我等了这么久,你还是没有来呢。
只要你来,做什么我其实都是愿意的。
夜不知何时已到深寒,冰冷的水汽拍打过红缨的裙衫,她有些冷的抱紧了双臂,泪早已风干,成了脸上看不见的伤痕,她微微叹了口气。
“喂,喂,这位公子,这位公子!”有人死命的拍着自己的肩膀,那力道,那手感,将秋蹭的一声蹦了起来:“**当老子是沙包啊!”
嚷嚷着睁开眼,就看到一张黝黑的写满惊愕的脸,将秋一愣,立刻点头哈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做梦了……”
“额,没事,这里凉,公子再有啥想不开,也不能在此留宿啊。”浑身黝黑的渔夫憨厚的对他微笑。
“多谢。唉……”将秋说着茫然四顾,却不见红缨去向,心底微微叹息,唉,终于走了啊。
“公子……”渔夫想到什么,想要叫住将秋询问一二,但是将秋已然走远,渔夫自嘲了咧了咧嘴,自己怎么也多事起来了。
若将秋肯回头来看一眼,或者慢走一步,想来事情也就不会闹得那么大了吧。
将秋回家疲累的睡了一觉,简单的吃了东西,淡岛不在,将秋就又滚回了河边,夜不知不觉到来,红缨不知不觉出现,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变,但是,其实心境早就不同了吧。
无语一夜,第二天将秋依旧该干啥,干啥,到了晚上,又跑去河边,红缨依旧在等,将秋开始烦躁了。
夜开始越来越深,将秋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红缨的手腕就跑,红缨挣扎着,将秋却陡然转过脸,神情肃然“你不是要见他吧,我带你去见!你这样等,又有什么意义?”
肃穆的神情蓦然的沉重起来,红缨深吸一口气,看着那双坚定的眼眸。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想过去找他呢,因为总是觉得他站的太高自己够不到吧,总是觉得自己见不到,所以放弃了。
但是,不试试又如何知道不行呢?
这人的眼眸是在告诉自己这句话吧,不主动,不争取,一味的痴傻的等待,蹉跎的只有年华,没有任何作用。
挣扎的手缓缓的平静了。马路上众人只见一个蓝衣公子,拉着一个湖绿色裙衫的姑娘一路狂奔,那飞扬的裙角,如墨般飞扬的长发,好似波澜起伏的河边,在这凄迷的黑夜,美得惊心动魄。
吏部尚书府里一片灯火辉煌,众人熙熙攘攘,无不面露红光,毕竟这场婚礼可是太子和国师两人一同主持的,当然有重要人士在场,安全问题就表现的尤为重视。
除了当朝官员,其他宾客均被侍卫拦在后面,远远的观礼,一对新人拜天地,一切井然有序,眼看就要共入洞房,忽然一条火龙猛然从前门直通而入。
士兵们一下慌了神,宾客更是纷纷退散,一时场面慌乱不堪,将要走入洞房的新人不禁面面相觑,七夕下意识躲在了**的身后,宰相和吏部尚书齐齐看向淡岛,只见淡岛谦和微笑,一副不用担心的模样,心底却在暗自好笑。
宰相和吏部尚书子女的婚礼,这个白痴都敢来搅和,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权贵这个词啊。不过,看这小子平时对自己二百五的态度,就知道指望他明白阶级差距这个问题,有点困难。这个白痴果然不折腾点新鲜东西出来,就不是他。思及此,随手一挥,火龙猛然直扑向他,
“淡岛,你干什么!”忽然一声爆喝响起,淡岛却是神情未变,猛然飞身跃入火龙中央,不多时火龙陡然熄灭,淡岛手里拎着浑身狼狈的将秋缓缓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刚才只是微臣让弟子给各位大人烟花助兴,还望可谓大人笑纳。”
将秋本来还要嚷嚷,听到淡岛这么说,知道是给自己找台阶下,登时红了脸。等下,要怎么办啊,这个,这个台阶似乎是下不去了。
众位人上人先是一愣,但是,都是何等聪明,知晓这样说法对大家都好,立刻欢声笑语一片,表示国师太客气。可是将秋还是梗着脖子,闭上眼,豁出去似的嚷嚷了起来。
“宋公子,可还记得一位故人?”
感觉到拎着自己脖子的手微微攥紧,将秋心底不断阿弥陀佛,实在是对不住淡岛了,但是这来都来了,祸都闯了,实在是不能半途而废啊。
那新郎官一看将秋冲着自己,登时一愣,走出两步,七夕看到将秋,微微疑惑:“是你?”将秋一愣,瞬间狂喜,以为她记得什么,想要走过去,又突兀的顿足了,她并不认识自己,只是记得在国师府见过自己吧,心蓦然沉了,难道就让她这样无知无畏的嫁给这个负心人?
“这位公子所指的故人是?”
“公子可记得城外河边,约定等待的姑娘!”
此言一出,登时整个婚礼炸开了锅,宰相的脸色蓦然铁青,目光锐利瞅着吏部尚书,吏部尚书一愣,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磨刀霍霍的盯着自己的儿子:“逆子,还不快给我说清楚……”
这个败家子,平日看起来一本正经,一直说是大小就喜欢宰相千金,怎么,怎么……唉,男人在外面找一个两个,毕竟他也犯过这种错误,所以可以理解。
但是你既然要成家立业了,就给我断干净了再来结婚啊,这个时候,搞不好,婚结不成,自己以后在朝中的位置……
“爹,我没有约过谁啊?这位公子,你切莫信口雌黄。”宋家公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盯着将秋,将秋一愣。
“你当真好狠的心啊。枉我痴等,你竟然,竟然……”红缨一步一步走来,湖绿色的裙衫跟这满屋鲜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幸灾乐祸,等着看吏部尚书家就要家变,亦有人担心不已,毕竟朝中关系复杂,牵一动百啊。
“这位姑娘你可看清了,我当真没有见过你啊!”宋家公子快要哭了,自己招谁惹谁了,自己大小就追着七夕跑,好不容易就要到手了,这******闹什么变故啊,再看这个女人,完全不认识啊!
红缨一愣,幽怨的脸缓缓抬起,随即,整个人一顿,将秋一愣,慌忙上前:“是,是不是他?”
“不,不是,他,他不是宋洋。”红缨缓缓后退。
“我叫宋晨”宋家公子不乐意的绷紧了脸,靠,搞什么!
“可是吏部尚书就这一个儿子啊,难道,难道那人骗了你,他根本就不是吏部尚书的儿子!”将秋猛然顿悟,看着红缨。红缨闻言,缓缓的捂住了脸。
是了,是了,普天之下骗子何其众多,自己又为何只听他一面之词就信了他的话,确定了他的身份。若是想玩弄和甩掉一个女子,用权贵的高高在上的身份,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起来吧。
自己不就是因为他的显赫身份,而不敢来找他吗?
原来,原来自己被骗了。
被,骗了!
绝望如同潮水,将她吞没……
而将秋也被绝望逼得想死,神啊,为什么这么乌龙啊,看着全场宾客用各种精彩之极的目光瞅着自己,他绝望的想去死啊。
妨闲,妨闲,你能不能百忙之中,抽点时间来救救我啊。
将秋想哭,但是目前他只能笑,所以他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想要告诉大家这只是个余兴节目,但是看到众人的脸,他就知道死了,死了,自己怎么就忘了古代森严的等级制度呢。
这下,又要进监狱了吧。将秋感觉要虚脱了,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不思议的叫出声。
“红缨,你是红缨?”
红缨一愣,猛然抬头,众人瞪大了眼,就看到吏部尚书瞪得比铜铃还大的眼,不相信的一步一步走向红缨,红缨同样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良久,良久,试探性的叫了一句“宋洋?”
众人都看到,已经一把年纪,依旧老当益壮的宋大人忽然泪流满面。
事情陡然陷入了奇怪的境地,大家都面面相觑,一个着了鎏金大氅的年轻人,忽然站了出来,面色温润,言语带笑的将这两位扎眼人士请下台,然后婚礼继续,新人洞房,一切猝然又恢复了正轨,除了,除了还傻傻愣在那里的将秋……
而不知几千里外的石屋中,妨闲正看着书简,忽然胸口一阵刺痛,下意识皱起眉头,将秋这个白痴又怎么了?但是很快的,那痛感消失,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妨闲挑眉,这个白痴在干什么?
“妨闲,怎么了?”沧桑的声音仿佛历经了时间的洗涤,变的粗砂刮耳,却又有洞穿人心的力量,妨闲微微低头。
“没什么,师父。”
4.果
“咦,公子,你怎么又来了?”黝黑的渔夫吸着旱烟,看着呆呆望着河面的将秋,将秋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
“像,真像啊……”渔夫看着他,忽然笑了,吧嗒吧嗒的吸着旱烟,灰色的烟圈一点一点散开。
“像什么?”将秋无意识的问。
“二十五年前,那时我还是个壮小伙,每天来打渔,有个富家公子,如你一般天天在这里等人,他一等就是一夜,整夜整夜的等。我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到他,他一直叫着红缨,红缨什么的,可能是个姑娘的名字吧。”
将秋散乱的神经蓦然一紧:“然后呢?”
“就这样将近两个月,有一天他就跟你一样,这样茫然的看着河面发呆,忽然就晕倒了。再然后来了一群家丁模样的人把他抬走了,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渔夫说着,忽然拍上了将秋的肩膀。
“少年人啊,想开点吧,世间哪有那么多有情人终成眷属,与其为了捉不到的鱼费神,不如好好撒网,打一网属于自己的鱼。有了这些鱼你才能生活下去,否则,只有饿死了。”
将秋知道渔夫会错了意,却没有更正,只是呆呆的看着湖面,想着整个事情的经过,还是觉得不能接受,于是,事情是这样的。
红缨与宋洋相识相恋,打算在一起一辈子,但是宋洋因为家境,所以让红缨等他,他要跟家里谈判,结果,不管家人如何反对,他都来找红缨要娶她,可是他等了两个月都没有等到,伤心之极晕倒后,被家人强行带回家,后来他让人查找,发现红缨他爹病死,红缨伤心过度,再也没有出现,不知生死,缓和了一两年后,他在家人强力劝说下,娶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生下宋晨。
而实际上,红缨不是生死不明,而是爹爹去世伤心过度,葬了父亲后,她未免睹物思人,搬了家。但是想到要等宋洋,就随便去煮了点爹爹生前打回的鱼,结果倒在屋里,长睡不起,等到醒来,已是二十五年后,世间交替,而她却是朱颜未改。
他们住在山上,本就不与人接触,她偶尔下山卖些绣品为生,然后开始每夜每夜的等待,却再也等不到那个人。
淡岛说那条鱼叫岁,岁月长留,千百年的寿命,与一般鱼类无异,却是万里无一。
食用可保青春不变,但那只是激发人体潜在能量,突兀一时表现,就如她睡了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里身体都在为二十五年后清醒做着准备,然后一朝醒来一切照旧,但是很快就会腐烂,如同花开到最盛时,就只剩凋零的命运。
“她不出半年,必然会死。”
淡岛的话语萦绕耳边,他默默叹息,渔夫已不知去处,未留他独立仰望河流。
忽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将秋心中猛然一紧,欣喜之情爬满眼角眉梢:“妨闲!”大叫着,蓦然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