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温暖遍布,妨闲的屋子是被突兀撞开的。好似早有准备,妨闲披了素纱单衣,看着衣衫不整的将秋,厌恶的皱起眉头:“怎么搞成这幅德行。”
“你为什么不帮她,为什么!”将秋答非所问,只是猛烈的质问着。
“那你又为什么帮她?”被将秋的举动惹得动怒,妨闲灿烂的笑容缓缓浮现,理了衣衫闲闲的靠在了软榻上。
“她需要帮助,她被妖怪追,她……”
“那你有能力帮她?”
“没有……”
“没有,呵,好一句没有。你此刻敢说没有,为什么当初不直接告诉她,你帮不了她呢?”妨闲微微牵动嘴角,繁花一般的笑容缓缓绽放。
“我不忍她失望伤心,我,我想帮……”
“帮她?哈哈,没有能力的你有什么资格说帮人?没有能力的你自己都需要人保护却可笑的想要去帮别人?”
“我,我最起码有心,不像你冷血,自私,无……”将秋怒指,妨闲的笑意却是更胜了。
“好吧,让我们看看,你的有心和我的无心。”妨闲斜倚在榻上,笑的灿若桃李。
“你有心无力,又不忍拒绝就带她出门诱敌,无非是去送死。她认人不清,盲目跟你出去,然后被你们所谓的妖孽逮住了,而你如同废人一样,就只能那么干瞪眼,然后如小丑一般在我这里跳脚。
我虽有力无心,但是最起码我没赶她出去。她不出去,任何东西都不敢进来,那她便是安全的,便不会消失。
你瞧,你的有心和我的无心,哪个更有意义呢?
而且,如你这般只凭表面就断定事物,盲目热心,自不量力的人,我是该说你笨呢,还是该说你傻呢,还是该说你——蠢呢。”
妨闲无所谓的耸肩,将秋却仿似被打入了阿鼻地狱,他踉跄的后退,不可思议的看着妨闲,又或许他什么都看不到了吧,失去焦点的双目空洞的恍惚。
“说白了,就是你泛滥的同情心送她走上不归路,再换言之,口口声声说不要看人死去的你,倒是亲手送了人家一程呢。”
妨闲的脸彻底的笑开了,狭长的眼眸下,掩不住的愉悦。人,不管在什么时候,看到某些极端鲜明的人物因为自己而改变,那种影响他人,改变他人的成就感,如何不让人兴高采烈。
如果,我拒绝
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她我没有能力
我帮不了她,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要自不量力的去干那些蠢事呢?在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在没有足够强大的时候,我卑微如蝼蚁,如蝼蚁一般的我,自己都无法存活,又如何去帮助别人呢。原来,同情和帮助竟然也会变成如此锋利的刀刃。
我,做错了吗?
“素锦她,她死了?”艰难的张口,他的心狂叫着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那样冰冷的话语无孔不入,无缝不钻。
“死了。”妨闲摊手,将秋一个趔趄,眼看着要晕倒,妨闲在研究要不要帮忙的时候,将秋忽然急转身形,冲了出去。
晨光跳跃出光晕,微尘在金色中舞动飞扬,妨闲静静的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俊逸的面容平静如水,没有丝毫表情,仿佛一个人偶,有最上乘的工艺,最鲜活的躯体,却最终是少了感情……
4.淡岛
酒,咕咚咕咚灌入心肺。
双目朦胧的望着四周影影绰绰的人群,将秋只觉得天地阴暗,哭笑痴狂若能纵情恣意一回,是不是就不会这般纠结痛苦。
他是极其简单的人,却决然不是傻子。他只是想简简单单的生活,简单的对人好,却不知为何到头来是这样的结局。
是我不够聪明吗?
还是我,不够强大吗?
是了,是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一个人寄人篱下,虽然妨闲什么都未说,但是不劳而获的日子他并不能接受,不管是出于从小家庭教育思想还是后天现实环境,他渴求有什么事可以做,却发现最终只能惹来麻烦。
想要借点小钱,做点小本生意,可是那些烦人的妖魅一样的东西,趁着一切时机来谋杀他,他不明白为什么,也一直懒得去想,但他隐约知道必然跟妨闲有关,否则妨闲那样的人不会贸然收留他,更不会帮他。只是妨闲不说,他也不愿想。但是,不想就能解决什么吗?
将秋啊将秋
自力更生,自力更生!
你来了这么久,为什么就不想着自己去学点法术呢
是不想着学,还是,本能地觉得那是自己世界之外的东西,那是学不会的呢?
将秋闷头喝酒,酒喝得越多,那些不愿想的事就越清醒的要想起。
是在逃避吗?
将秋啊将秋,你自己在这喝酒有屁用!你现在不是应该立刻去查查素锦到底去哪里了吗?
可是,好累啊,好累啊,心好累了……
将秋的心中无数声音叫嚣争吵,他觉得自己的头要爆掉了,只能不断的喝着酒,喝着酒,完全忘记了身无分文的他,等下要怎么结账……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糊间,有个人坐到了他的对面。
“公子,酒馆客满,可否共用一桌?”来人声音年轻,却是莫名的安稳,让人可信。没有抬头,将秋只是点了点头。那人低声道谢,要了酒,自斟自饮,良久,忽然开口。
“公子可是有心事?”将秋一愣神,缓缓的抬起头,迷蒙的双眼却在瞬间清醒起来,对面那人仿佛从书卷中走出来的书生,斯文秀气,与自己一般年纪,却显得比自己沉稳许多,虽不如妖孽那般让人惊艳,却是奇异的让人觉得舒服,安全,可靠。特别是那双黑色的眼,深邃却不危险,反而很踏实。
“公子是?”他下意识开口,话一出口,恍然觉得失礼:“在下将秋,敢问公子大名?”
那男子微微一笑:“在下淡岛,在宫中谋职。不知公子有何心事,要借酒消愁,既然同坐一桌也是有缘人,公子不妨说说看。”淡岛笑容谦和。
“这……”将秋一愣,虽然淡岛很让人觉得可靠,但是,妨闲说不能只看表面不是,但是,反正也无所谓了吧,这样的事情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吧。
“公子若为难,大可不必强求的。”淡岛微微一笑,乌黑的眼静静的看着将秋。将秋只觉得眼前影影绰绰,脑中昏昏沉沉,懒懒的摇摇头,瞬间清醒了,旋即笑了:“只怕公子你不信。”淡岛未料将秋如此反应,眼底闪过一道光,却迅速恢复正常:“公子不说又怎知我不信?呵呵,但说无妨……”
将秋看着温文尔雅的淡岛,终于将心底郁闷全盘托出,当然,他只针对了此次素锦的事,只道素锦被妖魅所缠,自己无力救助,妨闲有力却无心,最终导致如此。
“公子难道就这么算了?”淡岛闻言,平淡开口。将秋一看,心中一喜,这人倒是信了他的话呢,思及此笑容展现,摇了摇头:“我明天就去素锦娘家看看,寻找线索,我不相信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了!”将秋愤愤的握拳,满脸义愤。
“噗……”淡岛忍不住笑出声,将秋一阵尴尬,可是尴尬劲儿没过,火气上涌,酒劲儿上头,脑子一沉,就趴到在了桌上。看着忽然晕过去的将秋,淡岛无声的笑了,好生有活力的人呐。
忍不住伸手抚上将秋散乱的发——嗯,手感倒是出奇的好呢。思及此,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郁,起身抱起将秋,转身而去。店家刚想叫住,却发现桌上一锭闪闪发光的金子。
将秋几乎一觉天亮,模模糊糊的睁开眼,雕梁画栋,轻纱帷幔,将秋一愣,猛然惊坐而起,头却痛的要死,宿醉什么的果然是要人命啊!他愤恨的捶着脑袋却猛然想起昨晚的种种。
这,是哪?
他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竟然身无寸缕,慌忙想找衣服,门却忽然被推开了。一行着了侍女衣服的少女鱼贯而入,将秋一愣,为首的一名女子却朝他盈盈一拜:“公子起来了,奴婢们伺候您更衣……”
淡岛着了青狐端罩,金黄段里,石青披里刚进院落,就听一声尖叫,微微皱眉,大步朝着将秋所在而去,刚靠近,就见一群侍女捂着嘴满眼笑意跑了出来,微微一愣,信手推门而入,就看到正在穿裤子的将秋,猴子一般蹿上了床:“不是让你们走了吗,我自己……”淡岛微微扬眉,将秋一见是他,呼的一声送了口气,通红的脸色白了几分。
“这是你家?”以最快的速度穿上那烦人的古装,将秋觉得自己要疯了,大清早就被一群侍女非礼。好吧,他福薄,他受不起古代人这种奢华的更衣流程。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好青年,他真的是非常非常皮薄的啊。
“将秋公子,不好意思,是在下失礼了。”淡岛微微弯腰,可是他真心不觉得自己哪里失礼了。
“无妨无妨。”将秋慌忙摆手,想到刚才的事,满脸通红。
“公子梳洗过,就来用饭吧。”淡岛微笑,真真是纯白之人啊。
“额,多谢公子好意,我想,我该回家了。”将秋微笑,夜不归宿,妨闲该着急的吧,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是还是觉得回去比较安心。
淡岛微微愣神,将秋的笑容映着清晨的光,干净温暖,好像一盏明灯,照亮黑暗的世界,微微低下头,无声的笑了。
“公子家中可是有,挂念之人。”
“额。”挠头,挠头,继续挠头,使劲儿挠头。那个冷血冷心的死妖孽是自己要挂念的人吗?好像是吧,毕竟来这之后都是托他照顾,不管去哪里都得跟人打声招呼,算是最起码的礼貌吧。思及此,笑容坚定起来:“没有,寄人篱下,这么久不回去,他想来也会着急的吧。”
“他会着急?”淡岛闻言,莫名一笑,却并未退让:“昨夜公子所说之事,在下已命人查到了素锦娘家的地址。实话说,在下对此事也甚是在意,不知公子可愿同往?”
“当真!”将秋猛然来了神气,一把拉住淡岛。淡岛微笑点头:“可是,可是,跟着我一起,只怕,只怕不太方便……”将秋支支吾吾,这人看起来极是可靠,对自己也极是信任,只他帮忙查找素锦娘家一事就可见一斑,只是,只是自己这招妖怪的体质,万一妖怪来袭,妨闲不在,误伤了此人,他只怕只有自裁去跟人陪葬了。
“公子有何难言之隐?”
“在下,在下会带来不祥,所以,我还是自己去吧。”咬牙挤出不祥的话语,将秋正色。虽然心里想要淡岛跟自己一块去,也很高兴有人可以理解自己了,但是,人命关天啊,他已经假设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