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逃
寒露滴落,黎明前的黑夜沉得仿佛布匹,满天满地似要将世间遮盖。
哒哒哒
浓浓的黑暗中,谁的脚步慌乱紧促。
咚咚咚
粗重的喘息掩盖不住慌乱的心跳,她紧紧的攥住衣襟拼命奔跑,脚下泥泞,她几次跌倒却什么都无法感觉,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字——逃。
它来了,听,他来了
不能,千万不能被抓到!
她不敢回头,只怕看到那双深邃的诡异的眼,那张不人不鬼的脸,她所有的悔恨和怨恨化作泪水簌簌落下。
她知道它就在身后,如同戏耍一般追赶着自己,在黎明的未央中,展开那华美的绚烂翅膀,妖魔一般的追逐着自己。虽然在外人看来,她的身后什么都没有,她只是如疯子一般肆意奔跑。
夜已尽头,光却迟迟不肯出现,凉薄的空气越发冰冷,一如她开始绝望的心。
咣当,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她毫无征兆的跌倒在地,一户朱漆暗淡的大门就那样跃入眼帘,黎明的光芒在这一刻骤然被云朵拉扯而出,茫茫的夜色慌乱的四散而去,一切仿佛突然静止又或许刚刚开始。
吱呀
刺耳的响声此刻却仿佛天籁,她绝望的心茫然抬头,就看到那一张清俊无匹的面容,映着光仿若九天仙神一般,洒下万丈明光。跌入深渊的心一点点明亮起来,沉沉的睡意忽然漫卷而来,她再也忍不住,沉沉睡去。
“姑娘,姑娘……”将秋下意识的扶住了她娇弱的身子。
2.翅
喂喂,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我撞见了,难道还让我当瞎子不成?“”些许抱怨的声音却是干净温暖的音色。
“哦,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你是要自戳双目,还是我委屈一下亲自动手?”闲闲散散的声音明明是玩笑的语气,音色却比寒露更冷,让人错觉这个家伙真的会这么干。
素锦缓缓睁眼,影影绰绰的光影后,那张清俊的脸已经关切的凑了上来:“姑娘,你没事吧?”温暖的眼神,盈盈有光,仿佛救命的曙光,让她忍不住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公子,公子救我……”话未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将秋闻言一愣,旋即苦了脸瞅了眼舒服窝在椅子里的妨闲,为什么大家总是来找他搭救呢,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个最需要别人拯救的人吧。妨闲懒懒的靠着,连眼都未睁,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素锦顺了将秋的目光,终于注意到窝在椅子里,背着光的妨闲,只一眼却是终身难忘。不说那人姿颜逸绝的模样,为什么明明无光,那人周身却是明明灭灭。
为什么只是素白单衣,穿在那人身上却是华彩流动,锦秀难明。可是,那个人的眼睛,看不见。
是看不见,还是——看不透?
看不透的眼眸仿佛没有底的黑洞,潜藏着巨大的危机。喜爱冒险的人往往会选择挑战危险来成就自己,而素锦显然不是,所以她抓着将秋的手握的更紧了。这个人周身充斥着安然的感觉,他能救自己的是不是,就算不是,做鬼有这样的人陪着,也该是不错的吧。
妨闲微微眯了眯眼,看着那抓紧的手,微微挑起一抹笑意,倒是个聪明的女子,只是……
将秋为难的看着素锦叹了口气“姑娘你怎么了?”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搞不定的话一定要拉妨闲这个家伙下水。思及此不禁挺了挺胸膛有了底气。妨闲不知他所想,看到他的举动不由翻了翻白眼,这个白痴又要犯傻了。
想到犯傻,妨闲这样的人物也不禁扶额摇头,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跟这个神经病扯上关系。上次子檀的事情之后,他多多少少是收敛郁结了好几天,每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息的让人以为他白纸一般的人生终于可以灰尘遍地,却不想这家伙不知道是什么变的,没过几天又生龙活虎了,为了安全也为了省事,让他不要出门,谁知道他每天都说搞什么研究,说要改造陈旧落后的生活方式这种莫名其妙的鬼话,结果不是烧了房子,就是砸了锅,搞得整个宅子乌烟瘴气。好吧,不让他在干什么他说不能当什么白吃白喝的米虫,受不了他的刺激,就让他看看大门,迎来送往的就成,他倒好,三天两头带乞丐来吃饭,隐晦的点名这个地方生人勿近,他偏不听,直到招了贼才有所收敛,可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几天又整进来这么一个女的,他到底是什么麻烦精的体质啊!妨闲发誓,自己再让他守大门自己就自戳双目!真该把这个白痴断手断脚割舌头挖眼睛的囚禁起来啊。
囚禁,不错的主意啊,以前怎么没想到!可是,这小子万一经不起折腾死掉了,倒霉的好像是自己哦。思及此,不禁厌恶的皱了皱眉,他讨厌被人牵绊的感觉,妨闲这边想的烦心,素锦那边已经开了口。
“公子相信有妖怪吗?”将秋一愣,不禁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无悲无喜的妨闲,若是半年前问他,他必然哈哈大笑摆手说是什么怪力乱神,但是来到这里之后,特别是现在时时被这些乱神追杀的可是自己哦,唉,由不得你不信啊。叹息着点了点头,素锦悬着的心略略放下了,事情是这样的。
素锦是满纪布行的小姐,远近闻名的才女美女,知书达理,温婉可人,到了待嫁的年纪,媒婆早已踏破了门槛,但是爹娘怕委屈了她让她自己挑选。将秋听明白了,感情这爹娘还挺开明,要她去相亲哇,古代人能有这样的思想,真是不错啊不错,思及此点点头,继续听下去。
见过无数男子后,唯有一个叫钟倾的男子使她一见倾心,再见还是倾心。钟倾长得极是斯文,浓眉大眼也是周正,在城郊开了间客栈。两人只见过几次面却好似前生相熟。芳心暗许,情愫暗生,很快钟倾提亲。一切都是才子佳人,金玉良缘的戏码一般,完美的令人羡慕。婚后两人生活也极是和睦,恩恩爱爱羡煞旁人。
这一夜,噩梦不断,她幡然睁眼,枕边却是空空。已是三更半夜,钟倾不知去了哪里,空空的被窝冷风忽忽,她莫名寒冷,忍不住起身寻找。长廊静默。她掌了灯缓慢行进,忽然,漆黑的院落中,华光闪烁,她心中惊讶,吹熄灯火,只见明月之下,她的丈夫,她的钟倾,长发披散,迎月而望,****的后背上一道七彩闪烁的裂缝正不断扩大延伸开来。
她惊恐的捂住了嘴,那七彩裂缝陡然绽放,华美轻薄的翅膀破茧而出,在清零月色下,彰显出妖异的美色。然后钟倾缓缓的转过了头,俊逸的面庞一如既往的惹人向往,但是那双眼中,繁星点点,一如蝴蝶的无数复眼。
对了,对了,是蝴蝶!
那翩然的翅膀,诡异的瞳孔,不正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蝶吗?
3.
“于是,你就逃了?”
良久未作言语的妨闲忽然开口,素锦握紧了拳头,泪眼婆娑:“我不跑,难道等死吗?太可怕了,你简直无法想象……”素锦歇斯底里:“他是个妖怪,我竟然嫁给一个妖怪,还和他同床共枕,想起来就觉得,觉得……”
话未说完,聪明的她敏感的觉得四周空气的冰冷,她忽然无力起来,困倦的疲乏突然降临,她下意识的抓住身旁的将秋,所有阴冷困惑仿佛在接触的瞬间,又无声无息的退散了。
妨闲见此,未知可否的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那位公子他怎么了?”楚楚可怜的询问让将秋一时无奈,好生安抚了素锦,答应帮她除妖,然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天光清明,和风清扬,这园子里总是生机格外的盎然呢。将秋深深的吸了口气,漆黑的眼眸缓缓的闭了起来,这到底是怎样的世界,而自己又是为什么要来呢?短暂的怅然之后,他忽然闭着眼睛笑了。
想这么多可不是他的性子,与其思索这些深不见底的未来,不如好好的活在当下不是吗。好了,就这么定了,现在就去找妨闲吧!主意打定,将秋就乐颠颠的去找人了。
想到什么,就去做
他一直都是如此简单纯粹的人。
妨闲,摆摆手,拒绝帮助素锦。
落日余晖,流水洒金,拱桥蜿蜒而去,傍晚的松间亭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哎,你帮帮忙又不会死!”将秋可怜兮兮的瞅着妨闲。曲水流织的白衫上玉草朱帏翩然曼妙,却闲散随意的如同它的主人,寡淡的提不起任何兴致。
“喂!”将秋扯过妨闲的衣袖,妨闲手中的茶杯险些跌落,不悦的皱了眉头,妨闲翻手一掌,将秋的手立刻有红又痛的缩了回去。
“我没义务。”不咸不淡却是坚定的很。
“你,不喜欢那位素锦姑娘啊。”将秋觉得自己觉察到了什么。
“要去你自己去。”妨闲撂了话,将秋看着那张精致绝然的脸忽然莫名的暴躁起来:“我去就我去,总比亲眼看着有人死了好!”将秋噌的一声炸毛站起,大步流星的去了。
妨闲先是一愣,与他相处将近半年,何时见过他这般模样,心里想笑,又觉得不爽,出生至此,哪个敢跟他甩脸子!这小子的胆子倒真是肥的可以,不让你吃点苦头,我如何快意!思及此,妨闲准备站起的身子,又稳稳的坐了下去。
微风徐徐,水波粼粼,映了妨闲的白衣变成金色的血红,好似一池毫无感情的血水呢。
夜色浓郁,寒露冰凉,将秋硬着头皮悄悄跟在素锦身后,犯难的看着四周。英雄好逞,但是实际上他好像还是个白丁,什么法术不懂,什么招式不会,这个,这个,等下看到妖怪,要如何,如何治住那妖怪?将秋无奈地看了看手中瘦不拉几的木棍,心里感慨要是有把AK47想来也就不会如此难办了。但是,他对自己身为21世纪新人类的体质还是抱有信心的!
正自想着,一道寒风猛然刮过,将秋打了个冷战,前方的素锦忽然惨叫一声,将秋回身,茫茫黑夜,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将秋的心狂跳不止,他慌忙奔入黑暗,茫然四顾。通常的道路,黝黑的风速,哪里有半个人影。
素锦,素锦!
他大声呼唤,拼命寻找,恍然间有一道华美的彩光,稍纵即逝,将秋蓦然顿足,一个声音温和充满了溺爱
娘子,走
我们回家……
月悄然露出头角,风一如既往,唯有将秋面如死灰的跪倒在地。
素锦,就这样凭空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