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酒后言行无状,还望二位大人见谅!”
夜风微寒,月光下宋青玉显得格外单薄柔弱。酒后遇风,狄云突然觉得脑子一热,很想将她揽在怀中好好呵护。之前或许不觉,可一旦真见着她那个所谓的爹后,这种感觉便无法收拾,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男人,凭什么照顾弱女幼儿?天知道这一双儿女跟着这样一个爹今后还会吃多少苦?
“姑娘严重了!宋仵作只不过是一时吃醉酒!”展昭淡淡回道,又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牛捕快一直对令尊很是推崇,不知他平时如何?”
“平时!?”宋青玉怔了怔,不期然想起初次见宋雪阶时,他那双透着慑人光芒的眼睛,清癯的面容难掩一身倜傥傲气,只是人前的他却永远疯疯癫癫,言行无状……
“宋姑娘!?”
宋青玉一凛,然后掩饰性的一笑道:“我爹一直就这样,不喝酒的时候还好,喝了酒就胡言乱语的,真拿他没办法!”
她语气中淡淡的无奈和一丝娇嗔,倒像足一个对父亲无可奈何的孝顺女儿。展昭虽心中怀疑,却又说不出有何不妥,只是约了赴辰州的时间,便在门外辞别而去。
待他二人离去后,宋青玉微微眯眼,漆黑的星眸更加深邃,总有这么一种预感,好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正慢慢远离自己一般。
宋青玉返回屋内时,乖巧懂事的辰玉正在照顾一身酒气的宋雪阶。看着辰玉微微烫红的小手,宋青玉不由心中薄怒,这个家不需要自怨自艾,只会自苦的父亲!既然是一家人,就应该一起承担,什么难言之隐,根本就是他在逃避!
她怒气冲冲的快步走过去,劈头盖脑就准备畅舒胸意,却不想敏感的辰玉却突然抓住她的手,退后一步,压低声音:“姐,算了!爹已经醉了,你又何必气恼呢?他也不想的……”
辰玉稚嫩的脸上露出的惶然让宋青玉心中不忍,不由反握住他的手,低声问道:“疼吗?”
辰玉一脸别扭的缩回手:“不疼!姐,你别惯着我,我是男人……”
宋青玉瞪大眼睛,憋不住笑道:“这话谁说的!?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她正色的捏着辰玉白皙的小脸:“不管你怎样,你永远都是我弟,姐姐照顾弟弟,天经地义!”
她拍了拍辰玉的手:“去里屋休息吧,爹这我来照顾!”
“姐——”辰玉不甘心的叫道。
“去吧!”依旧是温柔的女声,但声音中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坚持。辰玉软弱的放松肩膀,慢慢摸索着进了里边的小屋。
宋青玉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无奈的看向醉倒趴在桌上的男人。酒量不如人还偏要逞强,等到明天定会头痛欲裂,想来终究于心不忍,端来醒酒汤正准备喂他喝下,却冷不防被他反手抓住手腕。
本应烂醉如泥的男子突然睁开眼,目光交视的瞬间,他那双幽深的眼眸隐隐射出光亮,清癯的脸上不复癫狂的笑意,而是很平静的微笑,如湖水微澜。
“爹!?”宋青玉愕然。
“嗯”宋雪阶淡淡的应了一声。“青玉,我问你,辰州之行可是势在必行?”
宋青玉微微拧眉,蠕动嘴唇低低说道:“女儿,已经答应那两位大人了!只是,还有些不放心……若是爹有异议,女儿可以……”
宋雪阶挥手打断:“不妨!你想去便去吧!”他缓缓扶桌站起,目光灼然盯着眼前眼前的少女,怎也无法将眼前贞静温柔的少女跟之前轮坟岗中拼命扒死人衣服的那个她联系在一起,想到初见时,她那副狼狈的模样,他脸上的冰霜渐融。
长叹一口气后,宋雪阶声音嘶哑的说道:“天意!都是天意啊!”
他低沉而压抑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沧桑和悲壮,宋青玉的内心莫名一动,不由紧盯着宋雪阶的双唇。
“爹爹可是有什么话想告诉女儿?”
宋雪阶也不搭理她,自顾自在小屋里翻找着什么,终于在床下一个不起眼的木盒里找出一个牛皮包扎的物件推到宋青玉面前。
“这是我毕生心血,你带着上路吧!”
宋青玉愕然,扯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牛皮,里面赫然是两本布面册子,封皮上什么也没有,见宋雪阶并没阻止之意,她不由好奇的翻开,两本书竟然分别为医经和毒经,包罗万象,种类齐全。医经之中竟有一门不为外界流传的独门金针之术……
“追魂金针!?”宋青玉微微诧异,她也是学医之人,对于辰玉的眼疾却是一筹莫展,这几个月来她一直有偷偷带辰玉去医馆询问病情,只可惜纵是遍访名医,得到的结论还是一样,除非追魂金针,否则便是无药可医!只是追魂金针自太原沈家惨遭灭门之祸后便绝迹江湖,就连太医院中也无人会此技艺,药馆的老医生才会断言辰玉的双眼没有治愈的可能,让她心灰意冷。
然而,奇迹就摆在眼前,触手可得的幸福却让宋青玉怅然若失。“爹,你……你怎么会有这个?莫非……”
“你猜得不错!我们一家乃是姓沈的!祖上曾出过三位太医院院首,只是到了我这一辈却宁愿混迹江湖也不愿沾惹朝廷里那些龌龊的事情,却没想到……”宋雪阶眼中迸射出的恨意和寒霜让宋青玉不寒而栗,不曾想原来这个男人心中藏着这么深的仇恨!一门百余口在一夕之间被人屠杀殆尽,试想,这是多深的仇恨……
宋青玉浑身一个激灵,不自觉的握紧双拳。
“那……后来呢?”她隐隐觉得这里面一定还有一个更深更惨烈的故事,眼前这个男人,曾经仗着一手绝技,行侠仗义,快意江湖,是什么让他沦落至此,日日夜夜有靠着酗酒度日,麻痹自己的神经?
“没有后来……”宋雪阶苦涩的蠕动双唇,仿佛不堪回首般沉默下来。半晌才缓缓道:“若一定要说有,那便是我带着辰玉隐姓埋名,醉生梦死……”他话中深深的厌世情绪让宋青玉不觉蹙起眉头。
“您可有想过辰玉?”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幽幽的问道。
男人脸上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他脸上云淡风轻般的笑容却让宋青玉兀自心中一惊,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
只见男人屈膝缓缓跪下,就跪在宋青玉面前。
“爹!?您想折杀死女儿吗?”宋青玉骇然叫道,连忙去扶跪在地上的宋雪阶。
“青玉,听我把话说完!”男子清癯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温柔笑意,竟让人心中一颤。
“我自知不是一个好父亲,幸好……幸好有你,你是个好女孩,将辰玉拜托给你,我才能放心,只是,与你,可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爹,你究竟要说什么?女儿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了?”宋青玉颤声问道。
“带辰玉走!答应我,无论你今后走到哪里都好好照顾他……”他的声音明明很近却又像很遥远一般。
宋青玉心中咯噔了一下,眯了眯眼睛,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知道无论眼前这个男人如何决定的,都不是自己能够阻止得了。
“爹,我们是一家人,如果真有什么,女儿希望和您一起面对!”
宋雪阶闻言动容,终究沉默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