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花园18号18层,我看着电梯上数字的变换,一种地狱般的凉气直冲脚底。
我马上意识到,18层是清远的家,我要去的,是20层。
前些日子,我在网上跟清远说,要租下20楼的房子,清远很惊恐:“你不要命了?”
但,费了很多唇舌,外加陪送一顿西餐后,清远无奈地答应了我的请求,并且给了我钥匙。他坚持不收房费,说,本来就够不吉利的,他都不打算再租出去了。
我诚恳地讲了我跟舞雪的关系,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难怪,那次我送你回家,恰好看到了她。我当时还诧异,你怎么会认识她。真巧。”他感慨。
“是,真巧,那会我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我边说边观察他的表情。
他叹息着摇头:“怎么会,她只是我的租客,再说,我不是有。。。”他蓦然收住口。
“怎么了,对了,你女朋友现在还失踪呢?”我用刀叉小心翼翼地对付那块牛排,盘子响起清脆的叮当声。
这正是我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清远的现任女朋友呢?看着他讳莫如深的表情,我隐隐觉得,这一切事情,仿佛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究竟是什么联系呢?我对着空气兀自伸出手去,企图抓住点灵感,灵感,却像肥皂泡般转瞬即逝了。
彼时,我跟清远逐渐成为可以交心的朋友。尽管我总是避免跟他走动的过于频繁,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如同相识良久的朋友,不必开口,就明了对方的心意。
“其实,在她失踪前,发生了一件很诡异的事情。不瞒你说,那次真是吓死我了。”他皱着眉头,闷声说。
“什么事情?”我精神起来,牛排也顾不得吃。
“你还记得那件戏服吗?”他突然看着我,眼睛发出奇异的光。
我愣住了。戏服?是的,我刻意想遗忘那件可怕的戏服,在神秘的旗袍店,在清远用来拍恐怖片别墅的临近地带,那个下午,阴森森的树林里,那抹刺目的白撕裂了我的神经。还有那个真人蜡像般的脸!
叉子叮当一声落在地上。我面色苍白的看着同样苍白的清远。
他抿着嘴,强自镇定地点头:“其实,我知道你可能是真的看见了。但当时,我不可能鼓励你这种想象的。我的前任女朋友,灵珊,顶喜欢穿戏服,她从小学过戏剧,越剧,昆曲都唱得很好,曾经一度经常登台演出。她是穿着戏服跳楼自杀的。”
“是这样。”我感慨。我分明看到他隐忍的泪水。
“我真的爱她,我给了她我能给的一切,她如果要月亮,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摘。可是她。。。”他拿起红酒来,一饮而尽,掩饰语气中的哽咽。
我耐心等他继续。在这个时候,沉默,是最有效的安慰。
我只用眼神传递着对他的关切。
“后来,她得了抑郁症,每天都怀疑我要杀掉她。”他终于开口说话。
我突然惊觉,想起了舞雪对我说过的话。“我怀疑,他要杀掉我!”
“我怎么可能杀掉她!我明明那么爱她!”清远的脸涨得有点红。他明明是那么斯文的人呵,我以为,他不会冲动。
正如内心刚毅如沈轩年,居然亦会失控流泪。
可见,爱情是颠覆人性格的东西。爱情,是魔鬼,谁着了魔道,势必方寸大乱。
“我知道,我相信你。”我安慰他。
“可是,我不相信自己。”他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悲痛,哽咽道:“自从她死后,我日夜不安,做梦都梦到她来索命。我时常检讨,是否有哪里对不住她。她那么敏感,我原本不应该忙于应酬,而忽略了她的感受。她可能以为我变了心,我曾经注意到,她跟踪我跟一名女客户走了好几条街。但,我只当她是小孩脾气,得了空,哄哄就好了。谁知道,她竟然那么想不通。”他一口气说完,纤长的手指深深插入发际。
我无法形容我那一刻的震惊。这分明是舞雪经历的版本。此刻,我甚至幻想面前坐着的是舞雪的老公,在舞雪死后,忏悔不已。
在她死后,那段我几乎崩溃的日子,我从酒吧里捡回了蔻丹。请你相信,我并不是随便的人,也不是寡情之人。而是,蔻丹不知道有什么魔力,她用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就不知不觉地,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我顾不上惊恐,忙问:“难道她会催眠术,或者灵异术?”长期写恐怖灵异,让我对这方面知识多有所闻。
清远苦笑:“虽说,我从小接受的还是无神论教育。但是,我所经历的现实,却总让我不得不信,某种特异功能的存在。我也觉得,蔻丹不对劲。她仿佛一块磁石,牢牢得吸附在我身上。我确信,我不爱她,但是,我却不得不跟她在一起。这简直是种折磨。”他的手指蜷缩起来,骨节突出,微微泛白。
“在她失踪前的一次半夜,我起来,只觉口渴,却看见窗户边恍惚的影子。那时夜很深,看不真切,等我走进一看,却发现了。。。”他抬起走来,目光充满惊惧:“戏服。”
戏服?
“是的,所以,前面你说看到戏服,可能是真的。但,那是冲我来的。”他继续说:“那天,蔻丹从外面回来,亦看到了这一幕,她脸色苍白,嘴唇苍白,接着出门去了。以后,就再也没看见她。”
“她为什么要走?”我问。
“我也想知道。”他苦笑,而后,重新恢复紧张的神色:“那天,我总觉得不对,哪里不对我也说不清楚。过了很久,我才发现其中的蹊跷。”
“是什么?”牛排早凉透了,热气腾腾的美食,也变成残羹剩炙,我们谁也顾不上吃饭。我像个殷勤的考古学家一样,一心想知道真相。
“她走的时候,步子比平常都轻,没有高跟鞋,甚至没脚步声,大衣下面裹着白色的裙裾,好像是一套戏服。她仿佛没有脚,是飘着移动出门的。”他的瞳孔放大,声色充满痛苦。
“该来的,总会来的。”他总结道。说完这句后,他像抽掉了所有力气一样,后仰在西餐厅的沙发上。
那天,他再也没说一句话。
该来的,总会来的。连续一个星期,这句话萦绕在我耳边,复读机一样重复,重复,直到我,站在电梯中,它还顽固的盘亘在我周围的空气中。
此刻,路过清远家,我依然不想去打扰。走入单身男子的家,一旦有暧昧的行为,自己浑身长嘴也难以说清楚。
是你自己要去的不是?谁又绑架你了?脚可是长在你自己身上。
为了减少这种危险性,我宁愿破费一顿饭钱,至少清清白白。
叮当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20楼,门口贴着某种符一样的东西,有奇怪的图案,看来,是什么人贴上趋吉避凶的。对门上,也有一些符。对门的人家一定吓坏了吧,我苦笑。
我掏出钥匙看门。那扇神秘的,似有红色光泽隐隐溢出的门,一把将我拽入一个未知的空间。
门背后是什么?有一双眼睛,透过清冷的空气,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