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应该能知道找来吧。”声音竭力地冷漠着。
沈小溪站在一盏路灯下,望着那座被电梯公寓包围着的危楼,就像是被岁月留在了过去一样,跟眼前的世界格格不入,楼里没有一点光线,一团黑影里,隐约可以看见一扇被水泥封上的窗,突兀得像一只没有眼球的眼睛。
“小溪。”林一山愣愣地拿着电话,面对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韩宇翔在一旁安然地握住方向盘,等待着分析林一山吐出的每一个字。周围是一片矮小的楼,星星点点的亮着灯火,却都敌不过这漫天的黑暗。
“你怎么知道我跟韩宇翔在一起?”林一山停顿了10秒后说。
“你不是也知道我跟大叔在一起吗?”
夜把黑暗洒在每个光无法抵达的地方,那些阴暗的角落里,总是让人感觉藏着些什么,沈小溪把目光移到路灯下,冰凉的水泥地上,什么都没有。
“所以,我被你们抛弃了吗?”林一山颤巍巍地说,他在等待一个接纳的声音。
林一山有些承受不住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生命力最后的两个亲人,也终将跟自己反目成仇。
沈小溪说,“你一开始,就是被抛弃了的。”
这句话像是暗藏心里的一个刺,突然冒出,深深地扎进他柔软的肉里。
“这样。”林一山紧咬着牙,心头涌上大把的落寞。
“嗯。”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
“小溪。”林一山哽咽着说,“谢谢你。”
电话这边,沈小溪静静地听着,深深放在在金发里的手机没了一点温度。
“一山,好自为之了。”沈小溪慌忙地挂断电话,依然站在路灯下。
通话结束后,屏幕上显示通话1分59秒。
然后,一滴泪打在暗淡的屏幕上。
真不知道为什么,沈小溪的哭泣居然都没有带动声带一点点的变化,还是那么冷,那么冰。准确无误地通过无线电波,传到世界的另一端。
飞蛾扑着她周围的每一盏孤单的路灯,好像是在扑向温暖的天堂。
对面那扇被封住的窗里,Lone还在说着什么。
“安娜,你觉得林一山怎么样。”Lone坐在一旁的一个深色的沙发上,深色到看不出干净或者不干净,跟Lone的皮夹克一样。
安娜已经不记得时间究竟流逝了多少,她也没有问,也许往常的现在已经安睡在被窝了吧。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扯到林一山,“什么怎么样?该不会我今天被抓跟他有关吧。”
Lone笑,“我是说,你觉得他这人有没有什么让你喜欢的地方。”
像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问题。
“难道Lone是为了让林一山跟自己好上,就绑架了自己?”安娜心里暗暗念道,然后接着说,“其实,我觉得林一山挺阳光的。”
附带一个尴尬的笑容。
安娜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也许林一山真的很阳光吧,也许她只是想尽可能地让这个绑匪开心,尽可能拖住时间,尽可能地等待救援。
Lone轻轻一笑说,虽然知道她只是在敷衍,不过还是认真地说,“如果林一山听见了,一定会哭死。”
安娜迷惑地望过去,林一山从第一次看见自己那天到现在,并没有跟自己走的太近。
“他跟你表白过吗?”
安娜怀疑,这真的是一个绑匪说的话吗?她不自然笑了笑说,“没有,我想他也不会喜欢我吧。”
屋子里很安静,因为有了些有聊的话题,空气也没有那么冷了似的。可一个绑着绳子,一个安坐沙发,如果突然冲进一堆警察,那么做笔录的时候,肯定会认为他们在说谎。
“哈哈,他也许还在纠结你跟另外一个人吧。”Lone语气里有些惋惜,这个深藏不露的男人,好像在努力地真实着。
安娜还是什么都不明白,皱着眉看着他,像看着一道解析几何数学题。
“他一定会追到你的。”这次的笑,略带邪恶,却异常坚定。
安娜咬着嘴唇,纳闷着今天Lone的胡说八道。她无聊地仰起头,期待着下一秒,会有电影里演的那样冲进一大堆警察,然后大叫着“举起手来”。
但如果Lone不说话,自己也不吵,屋子就安静到像是有死亡的气息包围。
“这间屋子一开始并不是我的,是一个物理老师的。”
安娜好像渐渐习惯了Lone说话,也不怎么反抗了,要生要死就看天意了,只是有气无力地回应着,因为电视里老是说,要让歹徒心情平静。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这句话好像说的太直接。
Lone站起身,走到天花板上挂着的那两个紧紧挨着的脚印下,大小不一的一堆脚印像是一对情侣。
“看上头,右边这个脚印呢,是我最爱的女人留下的。”
这一刻,Lone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插在他皮夹克里的手,微微捏着拳头鼓起皮夹克的外皮。
安娜的心紧了一下,从开始到现在,他第一次没有笑。
“那左边那个呢?”安娜想尽量找点话说。
“左边那个,是林一山父亲的脚印。”
也许是因为四面都是墙壁的缘故,空气里的氧气越来越少了似的,安娜感觉呼吸越来越急促了。
“林一山他爸?”安娜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其实我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不过呢,咱们也算是有血缘关系的,还蛮近。”Lone还看着那个脚印,像个塑像。
“那你是我的——”安娜努力地劝服自己相信着他的每一句话。
“我是你爸爸的孪生兄弟。”Lone重新扬起笑容。
“那我爸爸还活着?”安娜感觉绑在身子周围的绳子有些紧绷起来,不管眼前这个男人说的是真是假,对于亲身父亲的一切,她都愿意去追根究底。
Lone侧过脸,伸出一只红扑扑地舌头添了添上唇说,“准确地说,今天,他还活着。”
“咳咳——”安娜突然咳嗽起来,脸涨的通红。
“求求你,不要伤害他。咳咳——”安娜快要哭了,充血的脸红竭力地压抑着喉咙,“求求你了,如果他做错了什么,让我来替他还好了。”
Lone侧过身,蹲下。
安娜捆在后背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
“咳咳——”咳嗽声越来越大,脸上像是涂上了红色颜料。
Lone伸出右手托着安娜的下巴缓缓抬起,看见她晶莹的眼珠里淌下两串珍珠般的泪,满满的绝望和迷惘从瞳孔里溢出,流向这安静的空气里,流进Lone的笑容里。
Lone托着她下巴的手缓缓支出大拇指,磨砂着她脸颊的泪,像一个父亲安抚着失恋的女儿。
他轻轻地说,“人生中,很多事情,是不能选择的。”
房间里,声音,空空地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