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陌先行去了趟看押室，里面鱼鳖虾蟹，什么人都有，李陌大眼瞅了一圈，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就又去了狄思威路上巡逻去了。
半上午的时候，李陌跟张桥寻了个空，李陌又掏出怀里的三马来。张桥接过烟，抖了抖眉头，一张尖瘦的脸上攒起一层层的薄皮，笑着对李陌说：“雨山兄，怎的，又换上了三马了？兄弟我还念叨你的哈德门嘞！”
“嗨！”李陌吐了口烟气，道了句：“你我兄弟，谁不知道谁家的工资啊，就几十块，才换得几包哈德门？”
当下，李陌和张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张桥捅了捅李陌的胳膊，努了努嘴，对前面一辆黄包车说：“雨山兄，瞧见没，就是这个细长汉子，前些日子还说起来的呢，还记得没？”
“唔！”李陌打了个激灵，点了点头，“是说有个细长麻杆儿似地车夫，不拉客人，一遍遍空跑，我还说笑他要回家喝西北风呢！”
“对对对！”张桥攒动着一双小眼儿，对李陌说：“就是他，你瞧，这会儿车上还是空的呢！”
“这人蹊跷啊，上去看看？”李陌问了句。
张桥一点头，两人就走了上去。
“那车夫，说你呢！”张桥冲他喊了句，仗势欺人的事情，他张桥最拿手了！
那车夫原本打着条毛巾，擦着额头，李陌却看他擦额头是假，有意无意的瞟几眼巡捕房才是真的，这会儿张桥喊了一嗓子他都没注意，李陌就注意起来了——暗说平日里的车夫们，隔老远就要冲巡捕点头哈腰了，这时候，张桥又喊了一嗓子：“喂！江北佬！喊你呢！”
说到江北佬的称呼，也有来历，当年苏北大水，至少有七万苏北人逃难到上海，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是没有多少文化的赤贫农民和城市边缘人物，在上海只能做最简单的劳工和当地人不屑的低等职业，其中绝大部分男性成为码头工人、黄包车夫、搬运工等，上海人还一度用“三把刀”形容苏北人：切菜刀、修脚刀、理发刀。三十年代的上海，黄包车夫十有八九都是苏北人，所以，这“江北佬”也成了对黄包车夫的一种蔑称。
那车夫还是没什么反应，依旧探头探脑的往巡捕房里看。猛然间屁股上挨了张桥一脚，这才猛然回过头来，“老总，没看见您！叫小的这是？”那车夫一个激灵，立马弄出一脸穷酸相来对张桥说道。
“看够了没有。”张桥乜着眼睛问了句，一只脚却踩在了黄包车上给客人用的踏板上。
“老总，您这是说哪里话，小的穷苦人家，做做卖苦力的营生，哪里敢瞎看啊？”车夫点头哈腰的说着。李陌却从他眼中看出一丝狠色，细悄悄他手上，关节粗大，虎口上层层厚茧，尤其是大拇指中间那，李陌一看这就是个长摸刀枪的人。
“放你娘的屁！”张桥嚯得踹了他一脚，骂了句：“你当你巡捕爷爷眼睛是你那狗眼呢！别废话，路边一靠！”张桥说着指了指路边。
那车夫一听，这是要搜身呢！顿时一脸的困顿状：“老总，小的家里还有老母和妻儿等着小的靠着营生过活呢！您这么一来！小的家里吃不上饭的可就不止小的一个人了！”
“我管你呢！实话告诉你，爷爷盯上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着张桥冷哼一声：“等你的拉车钱回家揭锅，你家老小早饿死了吧！”说着一把就把那车夫推到道旁树边，骂骂咧咧推推搡搡的就要开始搜身。
李陌在旁冷眼看着，一看张桥要自己上去搜身，生怕那人身上揣着的画像被他搜了去，于是走过去，一拦张桥，说：“桥哥，这事儿，我来吧，你好生看着他，莫让他使了心眼儿！”
张桥一看，就不坚持了，李陌在他怀中摸了几把，没发现什么，那车夫就哀求着说了声：“老总，小的就是个穷苦人家，您二位大爷就放了小的吧！”
李陌没搭理他，手往他裤管中摸去，就觉得那车夫哆嗦了一下，再细摸摸，果然，有一张布帛似地东西在里面，李陌刚要耍个狠，那车夫却变了张脸，冷冷的说：“这位年轻巡捕，你我都是过日子的，犯不着吧？”
旁边张桥听到了，没做声，冷眼看着李陌和车夫。“嚯！听你这口气，还想弄死我是怎么的？”李陌也冷哼了声。
“不敢！”那车夫抬了抬眼，从鼻孔中喷出这两个字，接着接上话：“我说，我是青帮的人，上头老板吩咐句，我就得来。碍着您二位什么事儿了，我道个歉。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该如何继续如何。要是你坏了我的买卖，嘿嘿，你不怕我，还不怕我老板么？”那车夫看李陌的手还在那放着，也放了句狠的。
李陌这时一看张桥，张桥立马一推那车夫：“滚滚滚，少跟大爷眼前晃悠，滚！滚了就别在大爷眼里出现！要不然，有你好看！”说着冲李陌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人家老板咱惹不起。
可是张桥哪里知道李陌找这人要干什么，只见李陌一眨眼间，手早从那人裤裆里掏出一张布帛来了，瞪着个眼冲车夫喝了句：“怕！怕的话老子从上辈就早他妈不在上海滩了！”
那车夫看画像被逃出来了，情急之下骂了句：“你！”接着又平静了下来，冷冷的盯着李陌：“好好好！算你狠，山不转水转，老兄，在下记住你了，你注意吧！”说着那车夫就独自拉起车来快步走了。
“雨山兄，你这是何必？”张桥在旁看李陌已经把那布帛塞到了自己的怀中，这才劝了李陌句，“他们这号瘪三，我们何苦惹他们？”
“桥哥，这事儿啊，你就别管了，出了事儿我兜着，你放心，他绝对找不上你家门来。”李陌扬了扬头，走开了。只丢下张桥一个人在那叹了口长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