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高高悬在头顶,隐约感觉着有些热,青鸾和颜如烟吃得肚皮儿滚圆,躺在床上直喘着气。
“厄……”青鸾没形象地打了一个饱嗝儿,“吃的好饱。”
颜如烟一只手抚着自己的肚皮,另一只手在青鸾肚子上挪着,帮助消化。
“青鸾你净知道糊弄我,一道菠菜蛋汤居然就叫‘白毛浮绿水’,害我期待了这么久。”颜如烟埋怨道。
青鸾却是笑开了花,“有白的‘毛’,绿的水,哪里就糊弄你了。”两人说笑着,隐隐有了睡意。
春困秋乏夏昏睡,青鸾眼皮子慢慢耷拉下来,当眼睛眯成一条缝的时候,只看到一抹粉色在眼前一闪而过,整个世界便黑了下来。
颜如烟收回手上的力道,把手从青鸾的脖子上移开,微微叹了口气,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咚咚咚……颜如烟迅速地踩着木制的楼梯板,走下楼来。草草将篮子里的桃花瓣摊开在阴凉的篾子上,颜如烟迫不及待地开了门,准备出去。
冷不防,看到门口靠着的一把伞,竹骨牡丹面的伞,将最俗和最雅致的东西放在一起,果然是青鸾的作风。颜如烟定了定心神,把竹伞紧紧攥在手里,像是给予她勇气一般,马不停蹄地朝一个方向奔去。
她,还是放不下。
自从听青鸾说了吴乐的病情,颜如烟心里就好像有一面大鼓,无论白天黑夜都咚咚咚敲个不停。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吴乐的脸就会浮现在她眼前,他跪在地上求她,说都是他的错,求她原谅。
就当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吧,颜如烟对自己说。
“唉……”像是做了什么梦,青鸾梦呓了一声,抱住被子翻了个身。
阳光肆意地洒下来,不管你愿不愿意地从头到脚兜住你,暖融融的热气从地底下窜到薄薄的绣鞋里,脚心一阵发烫。
而颜如烟心中的热力却是比脚心的还要灼人,这条路,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不论天色如何,等不到吴乐回家的颜如烟就会行色匆匆地走上这条路,然后在某个酒坊前面找到喝醉了酒的吴乐。从前这么好风姿仪范的人,如同乞儿一般瘫软在地上,哼着走调的歌谣,嘴里没轻没重地说着混账话。
这种时候,看到颜如烟赶来,镇上的人总会嗤笑几句,还有不规矩的混混儿,更是举止言语上轻佻地逗着颜如烟。一开始,颜如烟只是笑笑,不去理会他们。时间久了,那些男人们看她没有什么大的反应,行为便更是放肆。
有一次,颜如烟实在忍不住,就出手教训了其中一个混混,结果第二天,镇上就有了她抛下酒醉的丈夫当街勾搭小白脸的传闻。当时,她秉着流言止于智者的心态,以沉默来应对吴乐的质疑,但是日久的不解释积累下来,吴乐却当她是默认了,于是脾气一日日差起来,酒喝地愈发醉了。
想到那段时光,颜如烟的心便是一紧。定是她没有解释清楚才发生这些不幸的,一定是。颜如烟的脚步越发快起来,步步生风地赶到自家门前。
所谓的家,其实就是一间小茅草屋子,雨天漏水,冬天漏风的那种。小小的一间,座落在同样寒酸的小院里,西边是厨房,东边是床榻,足够他们两夫妻居住。颜如烟曾经和吴乐说,要不要在西边墙外隔一间猪圈出来,既可以多一份收入,又能在过年的时候吃上荤腥。
当时吴乐嫌恶地摆摆手说:“我可是读书人,怎么能做那种腤臜事情。还有,圈了猪圈出来,我平时怎么念书,臭气熏天的。”
看吴乐都将读书摆上案了,颜如烟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更加勤劳地修些花样拿到镇子上去买。
但是现在,那间小茅屋子的正中央却挂了小半条白绢。
不会的,不可能!颜如烟感觉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掉了,一只手死死地拽住胸口,嘴里喃喃着自我催眠,吴乐没死,没死。
软软的手指没有力道,竹骨伞掉在地上,伞面上的牡丹花就零落在泥土里。颜如烟踉跄着脚步奔进院子,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只是机械地摆动着。明明从院门口到屋子前只是七步的距离,颜如烟却仿佛走了七百步。
一阵风吹过,那扇几乎要被虫蛀空了的柳木门吱吱呀呀响起来,仿佛在为什么人哀鸣。颜如烟刚要伸手推开它,一声暴喝阻止了她。
“吴乐!你居然把小娘子杀了,你不想活了!”金不患的声音通过大大小小的门缝清晰地传出来,直入颜如烟的耳朵。
吴乐赶忙解释道:“金大哥,不是这样的,是那贱人自尽的,真的!”
金不患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毕竟是混迹与商场的,得到的消息哪里会出错,于是一巴掌甩上吴乐白净的脸皮,怒道:“还敢骗我,你真的是自寻死路。”
“啪”的一声在空荡的屋内甚是响亮,吴乐被这巴掌打得懵住了。金大哥从来都是照顾他的,怎么现在这么凶神恶煞起来?
“昨日我帮你问过功名的事儿了。”金不患拿汗巾擦了打过吴乐的手,不相关地冒出一句话来。
吴乐却是两眼放光,完全忘记刚才被打的事情,急切地问道:“叶大人怎么说?”金大哥曾经说,有他的从中帮忙,叶大人定是会同意给他一个功名的。多年的愿望就要达成,吴乐兴奋地满面通红。
“叶大人说……”金不患却是吊足了吴乐的胃口,凑过头去,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你这辈子都别妄想了。”话语虽轻,却说得咬牙切齿。
霎时间从天堂掉落到地狱,吴乐面色如纸,扶着掉了红漆的桌子,勉强稳住身形。“金大哥,你明明说过要帮我的,怎么……”
“如果你娘子没死的话。”金不患没心思再跟他纠缠下去,要不是为了颜如烟那个妞儿,他才懒得跟吴乐打交道。
原来金不患存的是这个心思,吴乐从他嘴里听到却并不感到惊讶,自己心里其实早就发现金不患的意图了吧,只是被功名给蒙蔽了,妄图连自己的娘子也送予别人。看金不患提步就要走,自己的功名梦就要泡汤,吴乐慌不择言道:“我可以去忆盈楼再骗一个回来,里面的女人漂亮是漂亮,脑子却笨的很……”
还没等吴乐说完,房门“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有碎片飞进房内,打到两人的身上。
“谁!”屋内两人略带些惊慌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