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爹都没有回府,到了这日一大早,爹匆匆回来,我从院子里冲出来,拉住爹的衣摆,“洛儿”爹回头唤了声我,我从爹背后仰望着爹,我爹长的真是俊,尽管已经不再年轻,却多了份稳重和儒雅,白色的袍子穿在他身上,显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姿,难怪娘去世后,京都多少姑娘盯着沈府,就盼着给爹当个填房。
此刻我踮起脚尖,也只勉强到爹肩膀,“爹近日怎的没回来,洛儿等了爹好久。”我向爹撒着娇,虽然爹不待见我,我还是喜欢缠着爹,从小,爹是我一直想要靠近的温暖,虽然他对我总是冷冷的。
爹没有说话,第一次牵起我的小手,走进书房,爹的书房清雅大方,中间屏风隔开了,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漏下点点光圈,案几上放着一架古琴,如今我跟着师傅习琴,从琴身的刻文和光泽,可以看出是一把上好的古琴。墙壁上只挂了一幅画像,那是娘的画像。
小时候爹不许我进书房,但是五岁的那年爹喝醉,睡倒在书房,我蹑手蹑脚的走进,爹胡乱的说着醉话,爹对着娘的画像说“羽儿,洛儿又长大了些,小丫头鬼机灵的,像极了你”,爹说“羽儿,洛儿这么小,已经会念诗了,这孩子总爱缠着我”,爹说“羽儿,我害怕见孩子,我怕她找我要娘”,爹说“羽儿,你怎么就那么残忍离开了我,这些年我度日如年,每日只能在梦里见你”。爹喃喃的叫着娘的名字“羽儿。羽儿。。。”
那时的我并不懂事,只知道每次提到娘,爹的眸光都黯淡了下去,此后我从未问过爹,为什么别人有娘,我却没有。关于娘的事,我也只向李婶打听,李婶常说我懂事的让人心疼。
爹今天居然带我进书房,我隐隐感觉,定是有什么事情,进了书房爹对着娘的画像又是愣神了好久,才缓缓面向我“洛儿,这是你娘”我偷偷进爹书房的事,爹至今不知。
“这把琴是你娘最爱之物,你娘是位才情出众的女子,曾经技压群芳”爹起身,走向琴边,手指一挥,一串行云流水的琴音流泻而出,我竟不知,爹原来也弹得一手好琴。爹的眸子又暗了暗,爹平复了心情,道“洛儿是否去了西郊箭术大赛,还入了决赛”?
我不明白爹为何如此快知晓此事,还如此郑重的询问我,当下点头称是。爹叹了口气“将你一直当做男子养,不知是对是错”又道“那么洛儿可愿前往天行健武堂习武”。
天行健武堂位于西平坡,离皇城最近的一座山头,地处空旷,是习武的好地方,皇帝为了培养皇子们武功所建,据说训练极其残酷,皇帝为了培育出优秀的接班人,命了最好的师傅,和最残酷的训练法,也有皇城中的贵族子弟,以及习武天分极高的人士共同学习,好培养出国家的栋梁之才。
我自小习武,所以对天行健并不陌生,莫子骞出师之前便是在那天行健。我和莫子骞的师傅程鹏飞便曾是天行健的武学师傅。所以,入不入这天行健对我来说并无太大吸引,我不明白爹为何此时提出让我入天行健。“爹希望我去么?”如果爹让我去,我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况且,天行健学子众多,也可以做出比较,看自己的功夫到底学的怎样。
“如今问你,是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便是不愿意,还是得去,皇上已经下令,让你与太子,三皇子,白丞相之子白朝墨等人一起入天行健习武”爹继续说道。爹的话让我惊讶,皇命?“莫都尉从西郊回去后,向皇帝举荐了你,说你是可塑之才”。
就因为这个,皇帝还说了他一顿,说皓轩啊,你家公子如此栋梁,怎么被你这个当父亲的给藏掖着呢。不由分说,下达皇命,令羽洛入堂习武,将来为国效力。然而皇帝不知他家羽洛是女红妆,欺君之罪算是埋下了祸根,沈皓轩却无奈,皇命不可违。
羽洛这才明了,原来是皇上扒拉上她这颗小苗了,遂应下“既是皇上亲自授命,洛儿自是遵从,爹不必担忧,洛儿定不负所望”,沈子轩对着羽洛望了两眼,他的洛儿从小就如此懂事,从不让他这个父亲操心,想想自己从未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只一味沉浸在失去爱妻的悲伤里,将她丢在家中不闻不问至今。
此去武堂,接受最残酷的封闭训练,一年只得回家三次,这也是他担心的原因,洛儿的女儿身。。。又想到不会再有个小身影拖着脸腮等他回家了,心中一阵不舍,虽然总是故意忽略这个女儿,心里还是十分在意的,毕竟这是他与青羽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孩子,当初将她当做男孩养,现在想来,似乎对她太过不公,她只是个孩子,就已经没有少女的纯真的快乐,没有粉色的童年。想到此,沈子轩心中一阵酸涩。
四月底,春寒又消减了几分,湖边的杨柳已经抽出嫩枝,到处飘荡了柔柔的柳絮,风吹起,飘的到处都是,看的人心里柔软一片,又是一年春计时。我前去天行健的日子转眼即到,爹命人为我收拾了包袱,安排了马车,用过早膳后,沈府众人都过来相送。
李婶一脸担忧,握住我的手“少爷,好好照顾自己,怎生非得去那么远处习武。”李婶对我犹如自己的亲生女儿,府中从未有人将她当做下人,李婶身后走出一人,原来是翠儿,我以为翠儿是来送我的。
翠儿是李婶的侄女,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只比我大了两岁,也不过十四岁,这丫头平日里常与我嬉闹,今日竟然拿着包裹,李婶说道“少爷从未独自出过远门,还这样年纪小,身边没个人照顾不行,让翠儿跟着去照顾少爷”无人时李婶叫我洛儿,人前总是改口唤我少爷。
我顿时明白,李婶是怕我在外受苦,她总是最关心我。我点点头,让翠儿先上马车,回头跟爹告别,爹此刻表情复杂难懂,嘴巴张了又合了,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叮嘱了句:“在外凡事小心,切不可与人起了争执”,我点点头,跳上马车,小厮扬鞭,马儿嘶叫一声,扬蹄而去。
马车行驶的道路大多是大道,行驶了个把时辰后转入林间小道,两旁的树木不停倒退着,翠儿估计是太久没出过府,难得出来,东张西望着,充满了激动和好奇。又行驶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天行健。虽然西平坡是离皇城最近的山头,毕竟到了郊区,路程还是挺远。
报了姓名,提着圣旨便进入了大门,天行健虽是个武馆,馆内景致却不错,大门入内有个湖泊,因为建在山坡上,有种依山傍水的精致,倒像是避暑度假的好地方。
湖泊周围种满了杨柳,正直杨柳抽芽季节,碧玉妆成一树高,风吹过那一片依依嫩绿,盈盈如少女的细腰,说不出的娇柔。靠湖边有座大假山,周围种满各季开放的花儿,姹紫嫣红的一片,甚是养目。
再往前走,有个细长的回廊,九曲一直,直通向湖中心的清风亭。无暇一一观赏景致,我与翠儿领了腰牌,便跟着婢女身后,接下来便是分寝室,这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甚至有自家的厨子和浣洗娘。
正等候分房间,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我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春日里的阳光多么的温暖,此刻被人窃取了温暖,我有些不悦。我抬眼,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穿着一袭淡紫色的衣袍。光亮华丽的贡品柔缎,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穿在身上亦是舒适飘逸。
再看那人,高高绾着长发,如墨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风吹过,扬起的发丝显得落拓,微仰着头,高大的身躯直挺挺的立在那里,显出一副健壮的好身材。一双迷人的桃花眼,此刻微微眯起,散发着玩世不恭的气质,薄厚适中的嘴唇,嘴角一勾,微微一笑——如此好看的少年,如此惊心动魄的魅惑。我脑里突然就冒出一个词来—祸害。尽管如此,我没有被美色所诱,因为,他挡了我的阳光。
只是,这样一个好看的少年,我没好意思叫他让开,自己屁颠屁颠的挪了个位置,这儿阳光也不错,晒到人身上暖呼呼的。一阵春风吹来,如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般舒服。还没享受一会儿,又被一片阴影挡住。
我不悦的再抬头,怒了,怎又挡在了我前面,欺负我身材矮小不是。我吸了口气,平复了怒火,对那少年道:“这位兄台,在下沈府沈羽洛,还请问兄台为何老是挡在我前面”?
“哪家的奶娃娃,怎跑到武馆来了,这里不好玩,赶紧回家找娘去”好看的少年阴阳怪气的回了句,好看的剑眉挑了挑。什么奶娃娃,虽然我身材较之矮小点,也是个练家子,武艺不定比他差。我怒,不给你点颜色,你当我不是母老虎。
从小虽爹不宠,但是师傅们都对我赞赏有加,就连莫子骞也提拔于我,他凭什么瞧不起我,就算长的好看也不能饶恕,我眼珠一转,“原来人常说的狗眼看人低,那狗便是长成你这样的,我一时眼拙,误以为是位翩翩少年,却原来是只小畜生”说罢,对他露出一个凶狠的眼神。
周围几个一起等待的人,听到我这句话,都掩着嘴偷笑,又不敢被人瞧出来,只看到那肩膀一耸一耸的,看得出忍得挺辛苦。好看的少年顿时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只一瞬间,恢复了常态,变得漫不经心的声音“我道是哪家幼儿,却原来是只伶牙俐齿的小野猫,”脸色一变,声音也阴狠了一些道“敢骂本皇子是畜牲,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听到他自称皇子,想起这里是皇家学院,能进来的当然是非富即贵,爹临走时还嘱咐,一定不要与人起冲突,想不到第一天就得罪了个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