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地下通道?”百草一边走着一边歪过头颈与她身旁的慕玄说话。
漆黑悠长的隧道将她的声音无限放大,周遭空旷的环境将之变得空灵而森楚。百草突然有种寒打脚起的怪异感觉。
“这里的通道尽头便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似乎发觉两人站得过于靠近,慕玄突然持着火光略微站在百草前方一点的地方,为其引路。
“哦。”百草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开始低着脑袋数着步子缓缓地走路。
如此这般过了一会儿,她与慕玄间的距离渐渐拉长。
百草原本以为这条密道只是一通到底的径直结构,却不曾想它也会有七七八八的拐角设计。
眼下她已一路走到尽头,再往前面看去,视线之内已然出现了三个截然不同的通道走向。
百草当即一惊。下意识地四处瞟望,可是身边却无慕玄。不知何时,他们二人竟然不在一处行进。
面对三处漆黑一片的道口,百草开始踌躇不已。眼下这种情况,着实不知该走何处是好。原来,古语中云:“狡兔三窟”,说得就是这种情境。
急中生智,百草心念一动,当下双手外翻置于唇周,开始放声大声疾呼起来。
“喂......喂......”
持续有力的声音,顺着百草的双手,进行着循环的扩音传播。她的声音,在这空洞幽黑的隧道里面,久久地重复着,就像山谷中的回声般,一遍又一遍地循环周始。
“尔等何人,在此喧哗?!”
突然,一个声音冒冒然地迸发出来,像是一股地下深处爬出的气流,森然冷冽地不似任何人声。
百草不自觉地觉得寒冷,眼前蓦地一晃,再清晰时,身前已然出现了一个足有两人身长的蓝色幽影。
这个蓝色的幽影,是个男子的外貌身形,身穿一袭铠甲式的袍裾,头发高高地竖起,冠以莲花形状的头饰。他的脸型是最最严正的国字,上面雕刻般地嵌上了他的五官,有着不似人形的空灵。眉、眼、鼻、唇,统统隐在他那周身散发出来的蓝色幽光里面,不是十分清楚。
男子过于高大,足以叫人仰视于他。百草于是昂扬着头颈看他。
与此用时,那个身影,同样也在正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他看她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蝼蚁一般渺小的生命。
在他那样的目光注视之下,百草顿时感觉无所顿足起来,心中有种十足的压抑,排解不得。
“你是谁?”没待多加思考,百草脱口抛出这个她想知道问题。
“吾乃魍魉。”男子冰凉透彻的声音,穿过她的头顶,拂至耳边。
“魍魉?”百草喃喃着重复了一遍。
幽蓝色的光芒还在闪耀,男子好以整瑕地观望着身下这个瘦弱小巧的女子。
“事实上,我这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百草拿捏着语气,慢吞吞地开始得寸进尺。
“哦?”男子好似听到了什么趣事,那面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起了一丝轻微的变化,他看着百草问,“怎么,你不怕么?”
百草先是摇头又是点头,最后再次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不怕。”
她太好奇他的身份。她想知道他是什么?又是为何出现在此?如今,源于这些的兴趣早已超乎此前曾有的一切犹豫和畏惧。
对于百草的回应,魍魉有些颇感意外。从前,他没有想到过、更没有遇过如此的境况。在他印象之中,这世上但凡有幸见过他之尊荣的凡人,近乎没有一个是不惧于他的。
所以,她是特别的。
魍魉深深地望了一眼身下的这个小不点儿,心情甚好地决定卖她一个面子。
“吾乃剑灵。”魍魉幽幽地说道。
“剑灵?!”百草一声惊呼出口,电石火光间突然回想起了苏慕玄的话。
所谓剑灵,岂非就是寄住于剑的灵魂。
“这么说来,你的确不是人喽!”百草说着,兀自拿眼瞟了一下魍魉那飘渺着的下身。
魍魉听罢,随即露出一脸的不屑。
“凡人?试问凡人又有何好?不过一世数十载的短暂生命,渺小如同沧海一栗。比之我的年年岁岁,简直不堪一提。”
“嗯。”百草仔细想了一想魍魉的话,觉得也是不无道理。
“人生确实短暂一些。”百草笑呵呵地应和道,“那么你呢?你活了多久了?”
话及于此,魍魉不禁面露得色,看似非常乐于谈论这个话题。
“吾乃仙剑之灵,有生以来,上与日月星辰同辉,下与江海湖泊同流。距今已有凡人三生三世不止,此等造化,又岂是尔等可以比拟的呢!”
“唔,三生三世......”百草喃喃重复了一遍,径自举起手掌,掰算具体的年月。
若拿人之一生算作七十年看,三生三世大概就有二百一十个年头了吧。百草反观自己,突然发觉原来五百年的岁月竟能抵消凡人将近七世有余的轮回。
“这么想来,怪不得人想修仙了呢。”
凡人对于仙灵,就像蝼蚁对于凡人。如此短暂的生命,比之百千余年的长存简直就是昙花一现。
怪不得他们如此痴迷修仙,仙能满足人所不能到达的境界。只是,难道这就不是一种贪念的体现么?
“嗯!哼!”
百草埋首静想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阵震动。是魍魉。
“怎么了吗?”
魍魉被她这么突然一问,面色有些不太自在。他发出这样大的动静,只是想要引起她的注意。毕竟在他这样一个伟岸的剑灵面前,身为凡人的她难道不应该表现得很尊敬、很惶恐吗?
“你该走了。”魍魉突然宣布道,“走吧,送你回去。这里不是凡人该来的地方。”
“?”
面对这样明显的逐客令,百草一时无言。
究竟,魍魉要送她去哪里?还有,苏慕玄呢?他的人在哪里......
正当百草苦闷之时,耳边突然扫过一阵劲风。
“神剑在此,不得造次!”
不知东南西北哪处传来的一声大喝,带着中气十足的撼力,一个人影遽然出现在了百草前方,恰好搁在了她与魍魉两人中间。
那人背对于她,身上穿着一件极为粗浅的麻布衣裳,脚上踏的也是那样一双非常寻常的草鞋,单从背影来看,这人很像一个乡野樵夫。
不知缘何,百草下意识里觉得: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其实不似他的外表那般其貌不扬,相反,很有可能是个人物。比如现在,他已这样的姿态出现,站在如此高大魁梧的魍魉面前,竟然也是威严不显。更何况,此时此刻他的手中尚且握着一柄散发幽光的蓝色宝剑,它的颜色如同魍魉一样。
“清扬?!”魍魉那张方正得一成不变的脸上,突然出现了那么一丝微妙的变幻。
“原来你还认得我。”那个被他称为“清扬”的男子,幽幽地说出这番话来,声音却是异常地清越。
“嗤!”魍魉突然自鼻腔中哼了一声,神色之中颇含轻蔑。
“我来和你打声招呼。”清扬像似未曾看见他的不屑一般,径自说道,“这位姑娘不是误闯禁地的凡人,所以不必送她出去。”
听到这话,魍魉即刻收敛了神色,继而颇带审视地将他的眼光重新放在了百草身上。目光上上下下巡视三遍过后,魍魉明显怀疑地发问:“这般平庸之辈,难道也会修仙不成?”
魍魉话中明显的质疑,着实很让百草受伤。她在心里腹谤魍魉:想他区区一个小她将近两百岁龄的剑灵,比来比去不过是在体型上面略占便宜而已。
这边百草正自愤懑,那边清扬却又发话。
清扬道:“她是朋友带来的客人,于情于礼,我这剑冢之主都该好好招待。你说是也不是?”
话到此处,清扬手中那柄幽蓝色的魍魉宝剑便像受到感应一般,芒光比之前面更亮。
魍魉深深看了一眼剑身,眸中闪过万千情绪,似悲似喜,着实复杂。百草不懂,却又觉得异常沉重,那是一瞬间里魍魉带给她的情绪。
“既然如此,交给汝了......”
魍魉说完最后一句,蓝光一闪,顿时消散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