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晨雨睡着睡着突然就醒了,睁开眼,殿里很暗,大殿内静悄悄的,睡在旁边的欣怡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她睁着眼睛失神般的盯着朦胧黑暗中的房梁,隐约可见上面落着厚厚的灰尘,还被虫蛀了许多细孔,看了好几分钟,她翻身下床,穿着用旧衣服布制成的鞋子,抽了张昨天从内务府拿来的棉布裹在身上,悄悄出了殿门。
殿内算不上温暖,只能说不寒冷。
昨日在晓菲去内务府拿了绸缎和布子,不久后就有两个太监送来了装煤的筐子,晓菲虽然很奢侈的烧了不少碳,可惜除了待在炉子跟前可以感觉到暖意,大而不密闭的大殿在发出燃烧爆裂之声的火炉烘烤中仍然保持它不热的温度。晨雨作为小孩本来就比大人更禁得起冻,倒也不觉得冷,也许在迷糊的几个月间她也习惯了。
她手指扣着门上因损坏形成的凹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门拉开,门发出轻微的吱声,晨雨回头,黯淡的光线中,两人仍睡的香甜--大概是昨天聊做衣服聊的太久,睡晚了的缘故--她抬起短腿想要跨过门槛,右腿刚欲搭上大约有十几厘米高的门槛人就先翻倒了。
她隔着棉布躺在地上看着上空翻了翻白眼,才又站起,先将棉布放在门槛上,再手扶着门槛,抬腿,以爬行挪动的方式挪了出去,这才趴在门槛上,腿悬空,又努力伸手勾向里微开的门,将其关上,可惜还是留了一条缝。
她仰头看了眼房檐,飞翘的房檐形成沟槽,将融化的雪水引向建筑物两边,看来头顶是不会突然掉下一根冰柱了,虽说这理所当然,不过她还是害怕那些设计房屋的人因这里荒僻,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她放心的将棉布铺在门槛上坐下,再将棉布在身上裹紧,目光眺望着远方的天空。
和大殿的昏暗不同的是,外面已经显露将要天明的亮度。
天空有着初春特有的阴沉与朦胧。
入目所见的,除了似要倒塌的矮墙和矮墙外不远处,立着光秃树木的树林,便只有空茫的天色,偶尔可见,枝干上垂挂着冰柱,雪倒是丝毫不见,树下落了层层枯黄的树叶,院内的角落堆了一堆快要融化殆尽的白雪,旁边的土地因雪水的侵蚀变得泥泞,此时正因寒冷而冻结。
果真....荒凉啊。
清晨的宁静与冬日的萧索令本就荒凉的院落更显得阴郁幽僻,冷风在周围盘旋,仿佛被人遗忘的地方。
看着看着,晨雨却笑了。
在没有皇上宠爱的情况下,这还真是个好地方,能够远离纷争,远离权势纠葛,远离勾心斗角的纠缠,活的安宁自在。
晨雨回忆着昨日皇帝的话和欣怡的微笑着落泪的神情。
帝王,他们既然选择的是权势责任,便不再有权拥有爱情,倒不是说他们没有资格,只是他们越优秀越是以国家为重,这样的人从心底自身就舍弃了爱情。
晨雨始终如此认为,选择便注定了承担,人终归不能十全十美,但是那样一位皇帝和欣怡却让她有了想成全她们一份爱情的冲动。
事实上,在她出现在这里之前,她曾就认为皇帝和欣怡他们两个人可以开出美好的令人羡慕的爱情之花,当发现他们要错过时,还有略微的惋惜,不过转念一想,若这份爱情没被意识到,其实失去了也不可惜。就好比终生在山上放牧的牧人,若是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绚烂多姿,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帮她成就这份爱情吗?
几乎已无需询问自己。
她的目光始终眺望着略微阴沉的天空,在天的彼岸,或者并非最遥远的地方,就有坐落着君临山的异界,如擎天的柱子直通云霄,像是一朵在异界长出的蘑菇,蘑菇山上,便是君临山所在,终年都无四季,永远是阳光和煦,繁花绽放的景象。
若此刻她是本体,便可看见在天上,那朦胧如雾的后面隐约可见的异界,有着多姿不俗的景象,可是现在不管怎么看,都只是有冷冻之色的阴沉天空而已。
除非肉体死亡,她脱离禁锢,否则是绝对回不了君临山了。
终于意识清明,她再次确认着自己的状况。
集中精神,侧耳倾听,她的感知力下降了大半,风穿过对面的树林,吹动树叶响起的细微沙沙声最远只能达到十几米,她如同亲眼看见枯叶翻滚时擦过泥土的过程,似是亲眼看见树叶摇晃间让出的缝隙,正欲倾听更远处的声音,她忽然觉得累了,神识也无力再扩展,她喘了口气,放松集中的精神,和曾经可以持续十几分钟相比,这实在是太大的差别了。如若遇到一个武功极好,敏锐力极强的人,她无法提前避开,身体也没有曾经的敏捷。
她得练轻功以及调息,增强肉体的轻便与敏锐。
正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不一会,身后微开的门被打开,迷惑开门的晓菲在看到坐在门槛上的晨雨时,讶异道:“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尙揉着没有梳理的乱发,显然刚才是在迷惑为何门开着。她回头向还在睡的欣怡看去,本应睡着晨雨的地方此刻果真空着。
晓菲看着她眨了眨纯真的眼睛,似懵懂般稚声稚气道:“早-上-好。”她努力控制着舌头,让说出的话不至模糊不清,听上去就似呀呀学语的小孩在努力组织着字句。
晓菲一愣,看着晨雨十足天真纯洁的孩子气,也不再困惑她怎么会出来,怎么会说这么多话,只是喜悦的看着她,弯下身,放低声音柔和道:“是,小姐早上好。”
晨雨回头,继续眺望远方的天空,东方的天空有略微的泛白发亮。
晓菲走过来,关上门,蹲在她身边道:“小姐,你在看什么?”
“天。”晨雨指着远方的天空道,仍是稚气软儒的声音。
“天好看吗?”晓菲迷惑,也顺着晨雨的目光看向远处的苍穹。
“恩。”晨雨用力点头,很稚气可爱。
晓菲缓缓的回头看她,迷惑道:“小姐,你完全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晨雨睁着乌黑的大眼睛,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既不是理解,也不是不理解,反倒像是不明白她怎么会多此一问。
晓菲看着她的表情,觉得自己的询问很多余,她竟然会想从懵懂无知的孩童身上寻找答案,她摇了摇头,手梳理着晨雨已经有些长的头发喃喃自语:“小姐你大概觉得能听懂理所当然吧。”忽而,她心思一动,凑到晨雨的耳边低声道:“小姐,你这么聪明,能不能告诉我昨天皇上说了些什么。”
恩?晨雨歪头做着稚嫩状,水灵灵的眼睛与她对视。
她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晓菲眼中闪烁着期待,像一个和人说秘密的小女生,凑得很近,呼吸都喷在晨雨脸上,眼神认真又有些神秘兮兮,一副我会保守秘密的样子。眼中并无一丝阴霾,坦率真诚。
晨雨想了想,她大概是为欣怡担心又不能问她为何有这么大的转变吧。特意被皇上遣出去,她自然是不能问欣怡皇上说了什么的。
晨雨和她对视一阵,却并不打算说什么。
这个秘密只应该属于皇帝和欣怡,而且晓菲若是知道,绝不是福气,晨雨也不打算表现出自己聪明到超越她年龄的地步。
房内传来声响,晨雨笑了,她伸手将门一推,松手放开一直用手抓着,裹在身上的棉布,将棉布靠门堆着,弯身趴在门槛上,晓菲正在疑惑她在干什么,她已经以爬的方法让小小的身子翻过门槛,进了大殿,朝着殿内跑去。
欣怡迷糊转醒,晨雨扑过去稚声稚气的叫道:“娘,早。”
欣怡正迷糊间被这声音一叫,一愣,待看清晨雨后惊喜的笑了:“好,早,雨儿早。”
晨雨凑到欣怡脸上亲了一下:“娘,起-床-了。”
欣怡更加开心:“好,娘这就起来了。”说完,立刻坐起来穿衣。
晓菲愣在原地几秒,见状无可奈何,笑着摇了摇头,捡起棉布,走进殿内关好门给几人准备洗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