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院子,随意的一抬头向大殿扫去,目光落在殿内两人身上时,脚步一顿,晨雨愣一下,身体向右倾斜,一闪身,已悄无声息的到了窗户下。
严肃?
她困惑。
欣怡有什么值得严肃的事吗?但她坐在那里显然是严肃的表情,晓菲则面对着她也低垂着头。
自己若不是因为口渴不会刚出去没多久又倒回来,她们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
......她是小孩,似乎确实有很多事不会让她知道。
“.....你还不愿意说实话吗?”是欣怡的声音,难得的严肃。
“奴婢说的是实话。”晓菲的声音平稳而肯定。
“晓菲。”欣怡叹了口气:“我认识你多久了,会看不懂你眼中的是愧疚还是心疼吗?而且我虽然觉得不可思议,雨儿她确实很聪明机灵,怎么会一不小心摔倒擦伤脸,晓菲,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事瞒着我,是招惹了什么人吗?”欣怡突然急了,有凳子松动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欣怡站了起来:“若是如此,你要告诉我啊,是什么人?是丽贵妃他们?还是哪个得势的奴才?他们说什么了?他们是打了雨儿了?还是发现她了?是不是被人察觉她跑的急,所以....”
“娘娘!”欣怡越说越像那么回事,晓菲忍不住急声打断。
“现在是不是有人在搜查她?”欣怡更严厉再问。
晓菲叹了口气,直视着欣怡说道:“奴婢说的真的是实话,真的只是因为小姐一时贪玩,跑的太快了,不小心被绊倒了。”
竟然是为这事......欣怡不相信她跑的快摔倒的说辞吗?真无奈啊。晓菲这几天神情确实有几分不对,欣怡被人如此品评认定,会不悦也正常,欣怡和她认识这么久果真不会忽视这一点吗?
欣怡没有说话,晨雨却感到气氛更紧绷了,她集中神识去注意每一个细节,宛如亲眼注视。
晓菲垂下头苦恼道:“娘娘您为什么不相信奴婢,真的不是被什么人看见了,也没招惹什么人。”
“因为我了解你!你倒水时心不在焉,明明才洗了几天的被单又拿来再洗,看向雨儿脸上的伤口时会愧疚,看见远处时又会失神,是你和人发生争执,最后发生了什么,雨儿摔倒地上去了吗?”
......
晓菲张张嘴,一时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她叹了口气:“奴婢只是有些心事。”
“我要听实话。”欣怡坚持,这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子,倔强起来果真无人有办法啊。
晓菲终于无奈:“娘娘一定要问?”
“发生了什么,我自然是要知道。”
晓菲更无奈。
看来是必须得说了,再这么瞒下去只怕反而让欣怡担心,胡思乱想.。
真没办法啊,晨雨不想再提这事本来只是希望晓菲不要再在意而已。
欣怡不在意别人贬损她,晨雨相信。但晓菲若去意识这一点也许会产生强烈的孤立感。
晓菲沉默了一会,将前几日在树林里偷听到的事以及将晨雨拉到的过程告诉了欣怡,包括她们两人在事发后的决定。说完,气愤的握紧了拳头:“奴婢一时心情气愤,想要教训他们一顿,小姐怕惹麻烦,死命抓着奴婢,这才被奴婢拖着摔倒了。”她跪在了地上:“是奴婢鲁莽,伤了小姐愿受责罚。”
欣怡愣了愣,看着晓菲有些回不过神来,沉思了一会看着晓菲轻声问:“那为什么要瞒着我?”
“小姐觉得奴婢会生气的事娘娘也会生气,所以希望奴婢不要说,奴婢想想,觉得很对,便不想说出来让娘娘伤神。”晓菲抬头,疼惜的看着欣怡。
会很生气吧,明明是这么宽容和的人,却被人说的如此不堪,如此的理所当然。
欣怡与晓菲对视一阵,看明白她眼中的伤感,无奈又心疼,叹口气,弯腰,手搭在晓菲肩上,放低声音道:“晓菲,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会说也很合理,我不在意,以后若有这样的事,你也不必这么生气,爹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他也不会在意。”
晓菲一愣,惊讶的看着欣怡,瞪大了眼睛:“娘娘您就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欣怡摇头,平静而肯定道:“晓菲,我们现在过得很好,他们想说就让他们说去,没必要气了自己。”
晓菲张了张嘴,不可置信的看着欣怡,她看了欣怡好久,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目光几变,先是了然醒悟,释怀安心,忽而却突然涌起相反的情绪,强烈的哀伤、痛惜、愤恨、伤感,更有似猛然醒悟的绝望凄凉,那一瞬的变幻甚至是令人感到寒冷心痛的,慢慢的,她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她垂下眼皮,低着头低声道:“娘娘您就不会不甘心吗?您还这么年轻,却要为莫须有的罪名困在这冷宫里,还要受人没道理的贬损。”
在晨雨的耳朵里,晓菲那一瞬间的变化就像激烈的变革曲,踏出震人心弦的旋律,而就在一系列激烈的旋律之后,她听到了沉默一会的欣怡平和而又诚恳的话:“我说了从今以后我们三人住在这冷宫相依为命,这里是我们的家。”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毫无迷惘。
“我接受不了!”激烈的言辞做出反驳,话音一落,连晓菲自己都傻眼了,猛然一窒,她呢喃着:“奴婢希望您能够看开,奴婢也觉得可以就这样三人快快乐乐的过下去,但是奴婢.....娘娘,您很宽容,宽容到令奴婢惊讶的地步,我...我接受不了....对不起....我....。”似乎是想要解释否定,又似乎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突然,她站起来转身向外走。
“晓菲?”
“奴婢去打水。”她顺手将殿内水桶一提,朝外走去,迷茫而伤感。走到殿外,看见窗边偷听的晨雨,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就好像突然被人撞破了秘密的诧异,又似乎是没想到晨雨还真是喜欢偷听,呆了两秒,她又摆正姿势,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离开了。
晨雨靠在墙边,头抵着墙壁,看着远处的天空想了想。
感觉我们像是秘密协会的成员似的啊。
感慨着,晨雨跟了上去。秘密协会的成员似乎有了秘密相关的事,是要跟着去聊聊的。晨雨水也不喝了。
“你都听到了?”走出冷宫,晓菲问道。
“恩。”晨雨点头,很用力的点头,发出稚嫩的声音。
“都听懂了?”
晨雨只是抬头看着她,睁着纯真的大眼睛。
“娘娘没有不高兴。”晓菲说。
“晓菲不高兴吗?”晨雨迷茫的看着晓菲询问。
晓菲看着远方,过了好久,摇头:“我不知道。”她的口气困扰迷茫,却又有难以纾解的挣扎痛苦。
见晓菲没再说什么,晨雨也沉默着。
脚下发出卡擦卡擦,踩碎枯叶的声音,路被树荫遮蔽,即便刚过正午时分,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又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这里仍透着常年不变的寒凉之气,没有维修的围墙边长着顽强的杂草。两人出了冷宫右拐,走过狭长的土路,拐入另一个荒废的院落。
院内杂草丛生,有一座假山,青黑色的假山上飘落着枯叶尘土,没有冷宫高的长形建筑物刻着岁月的风霜,没有飞翘的屋檐,瓦片破损,有烂了的枯叶正挂在瓦片上在风中摇曳,窗棂断折,窗纸破着大洞,蒙有厚厚的灰尘,蜘蛛在窗角肆意张网,被风雨打击,没了网的形状,似是已被蜘蛛舍弃。
无数枯叶的地上有一口与地面齐平的井,井上盖着随意的盖着几块厚薄不一的木板。
晓菲走到井边拿起井边的绳子,将绳子绑在桶把上,拿开盖在井上的几块木板,将桶放下去打水。
晨雨若无其事的凑到窗户破洞处向建筑物里面眺望,和晨雨他们所住的大殿不同,这里的设计倒像是民房,虽是也只有一个门,但却由墙壁隔成几间房,很长,但却不宽。空旷的房内也落满了灰尘,地上还有倒着的椅子和单薄的脸盆架,脸盆架上放着脸盆,里面黑乎乎的,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住了:“晓菲,这里是干什么的?”
“听说曾经有为皇帝喜欢一位女子,可是他的母亲无论如何也不允许他将女人接入宫中,因此他便在这里为那女子盖了这栋房子。”晓菲回头看一眼荒凉的房屋,回收着放下井的桶,将绳子一节一节缩短。
“哦,原来如此。”晨雨了然的点头,环视着院子,难怪有假山还有水池,虽然围绕在假山边的水池也荒废。
晓菲将水放在旁边解桶上的绳子时,随意抬头,便看见晨雨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了然点头,眼睛聪慧而明亮,似有星光在闪动,令人心动,胖嘟嘟的小脸上摆着了然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爱,显然是一副纯真、不知世事的样子,她看着看着,忽然涩涩一笑:“你说娘娘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呢?因为无法回到宫廷内部,便在这荒僻的地方,偶尔见见皇上。”
晨雨看她,没吭声。
晓菲放下水,坐到旁边的一块石头上眺望远方,晨雨见她坐下,先跑到桶边喝了几口水,晓菲刚开始不知道她凑过去干什么,等发现她竟然低着头把脸凑到水里去喝时,惊讶的叫了起来:“小姐!”
“我渴。”没等晓菲冲到跟前,她已喝完几口水,站起来平静的说道。
晓菲讶异的看着,呆了好久才道:“不可以喝凉水。”
“没事没事。”晨雨微笑。跑到刚才晓菲所做的地方,坐在了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