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悄然而至,枯叶落了一地,冷宫对面的树林光秃秃的一片。
晨雨在床上闭着眼睛躺了很久,确认欣怡和晓菲已经睡熟,不会察觉到她在这一日出了趟宫,这才又起来穿衣,用金针插了她们的昏睡穴,偷偷溜出大殿。
覆在肌肤上的皮肤带了几分冷意。她轻快的在宫廷穿梭,转瞬间出了皇宫。已是深夜,街道上显得极为安静,宛如要将人吞没一般的静。
她凭着记忆找到王府,从偏僻的地方溜入,找到满意的地方,看到有卫兵站在远处把守,她巡视着周围,将前段时间写的信件从怀中拿出,悄无声息的放在地上,这才又跳回几十米外,顺便捡起石子,运用灵力驱动臂力朝着侍卫砸去。
石子被不具备百发百中技巧的晨雨投出后,跃过伸展出的枝杈,在侍卫十几米外处滚动,发出了轻微的树叶晃动声。
晨雨等了一会,不见对方反应。
失败了?
她又在地上搜索着石子,对于打扫的极其干净的清王府,这并非是容易找到的东西。早知道她带点石头进来就好了,如此想着她勉强找到几颗,再次躲在利于不留痕迹的逃跑的位置,运用灵力驱动臂力,并在同一时间缩进阴影处。
石子这回再度从伸展出的树杈上跃过,在几颗石子中,有一颗直接从侍卫的衣角擦过。
“谁!”有厉喝声响起,站在十几米处的两名侍卫迅速走过来查看,目光在周围搜寻,正以为听错,准备走人。
“这个...”转身的人发现了地上的信件,两人相视一眼,再度看向周围,留下一人把守,另一人迅速回去禀报,晨雨见事成不再停留,溜出了王府。
待在远处的小巷等了一阵,清王府开始骚动,火把亮起,清王爷脸色阴沉的从里面走出,他的目光凌厉的朝着周围一扫,骑着马向皇宫疾奔而去,晨雨甚至能感到他的咬牙启齿和愤怒。
清王爷的震惊晨雨可以想象,不管是她提供的方案中所蕴含的慎密心思与超凡智谋还是为了打垮丽贵妃所需的证据、信息应依附的庞大的势力以及此人有能力悄无声息的潜入王府的事实。
只是他无法知道晨雨提供的证据与资料并不需要庞大的信息网与势力做支撑,她只是因为有最擅长收集信息的君临山做依靠而已,且这些东西全源于当初的收集。
不管是丽贵妃兄长敛财的手段还是收藏财富的地方,所杀的人以及弃尸的地点,还是贩卖人口的过程以及隐藏被掳男女的地方,或者惨无人道的酷刑以及最能引起怒火的民众,亦或是与之勾结的同伙和给云贵妃下毒的宫女以及能够威胁到宫女的弟弟。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应是最隐秘的事,没有极大的势力极大的网本应是查不出来的,而它所涉的范围也从宫外到宫内,这样的距离就更是对大网无所不在的说明,而这些东西对付的两个人都有着极大的权势,这又更说明了收集到资料的人的恐怖。
有士兵从府内涌出开始在周围扩散,极其有规律的步伐在夜色中发出奇妙的声音。
晨雨轻快一笑,轻巧的向后退着,隐入夜色之中,在包围圈在她周围扩散时离开了原地。
若在她没暴露时想抓住她,哪怕再多一倍的人也不可能。
玄钰确实聪明,知道她放了如此重要的信件不会轻易离开,只是不知他到底是想到有人在他的府内安人手还是直接想到来者轻功极好。若是想到轻功极好,那么欣怡被怀疑就不可避免。
渊静难得早睡却被严德海叫起来说‘王爷有急事找’,他思索着可能发生的事情,披上衣服起床出了殿内,看见玄钰脸色不太好,见他出来,对他行了个礼。
他认识玄钰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他如此阴沉的表情,两人一起进了御书房,玄钰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了出来。
看了一眼玄钰,渊静将信件接了过来,然而在目光扫向上面的内容时,表情渐渐被震惊所取代。他本是极其沉稳的人,眼眸中却也泄露出了他的惊讶和沉重,本就在起床那一瞬便已无睡意的他此刻变得更为清醒,反复将信件看了很多遍,听完玄钰关于信件如何得到的经过,他的身上也窜起浓浓的凉意,因信件中涉及的信息以及方案的强大,促使他产生了一种置身巨大包围网中,被窥探观察的束缚感,脊背忍不住窜起凉意,竟比在朝堂中与各怀鬼胎的臣子对峙时更觉压抑,他深吸一口气严厉的看向玄钰道:“你对这事如何看?”
果真是这样的反应。玄钰的心更是沉重几分,一字一字肯定开口:“此人势力极大,即能查出如此隐秘的事必非一般之人所为,所出方案足见其心思慎密,擅控人心,智谋过人。”
“星月教!”
玄钰眼皮微垂,想到当年星月教掳渊静的作为,目光掠过冷意:“臣弟也不做其他之想,这世上能有如此大势,搜集到如此信息者非星月教莫属,只是...”玄钰说到一半却因过于沉重而停下了。
“只是不知是何目的。”渊静接话,说的轻微,然而这句话所蕴含的沉重却令他们心都是一沉。
能够搜集到如此大量隐秘的信息,再拿出如此计谋,所费心力时间都绝非一般,而一个人若是别有居心做这件事,花如此大的手笔请星月教出手,有如此雄厚的财力,此事就绝非一般,难以轻视。若这个方案仅仅是拉开一系列动作的开端那就更是难以轻视,甚至令人胆寒。
而且更令人恐怖的是,写这方案的人似乎对于打击袁家手到擒来,言语间的气度和洒脱又让人震惊非常,一个人连打击袁都看的如此轻快大气,这个人要是真想做什么实在令人畏惧。
“当年护畔河剿杀星月教一事,父皇虽重创星月教,杀其大量主要成员,却终究未能破其遍布天下的眼线,只是据我所知,星月教虽属江湖门派却一向不愿与权贵打交道,更不愿与官府有所牵扯,当年父皇想将其收为己用,因其拒绝才有了惑溪利用人情诱使他们绑架我,迫使其出动,意图剿灭之事,现在却突然掺和如此大的事,是转性了吗?”
玄钰自然也知道当年事情的原委,眼中有了厌恶冷漠:“近几年,前教主儿子似已掌控星月教,性子如何却难以查出。”
渊静沉默了一会:“玄钰你觉得此方案如何?”
“无懈可击,一旦执行,就连势大的袁家亦无力阻止。”
“果真。”渊静笑了笑,眼角有几分自嘲:“他们倒真是能干,即便当年遭受重创,此刻复出却似毫发无伤,更有比之曾经更盛的气势,我倒也好奇了,他们到底有多少能人异士,竟能在袁家眼皮子底下动作还能查的细致入微,竟似有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通天之感。”
“总有一天,皇兄一定能窥探个清楚。”玄钰的眼中有了冷意,说的斩钉截铁。
如此强大的门派,绝不能留。
“自然。”渊静说着叹出一口气,他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沉吟一会轻缓道:“我第一次觉得,似乎这世上每个人都比我厉害,他们织出大网,密无疏漏,我所不能办到的事似乎他们都能办到,我的天下似乎无处没有他们潜藏的身影,倒是坐在在皇位上的我最无力。书中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惜张太傅语重心长,百般教诲却也未能如此刻,如这方案让我体会的深刻彻骨,我倒是从未像此刻觉得我的国家,我的臣民有如此庞大的力量,竟能击垮强势权贵,让我并非孤立而为,太傅若是知道他一饱学之士讲解之词尚无这方案生动只怕再不敢以学识无人可及自居。”他的口气有无力,有讥嘲,也有豪气。
玄钰震惊,却无法说出‘皇兄言重了’:“皇兄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按照信上的方案铲除一方恶霸,我倒也想看看,若是我接受了这方案,递案之人又要作何动作。虽说这个方案若再放几年,为铲除袁家所用,我能让他们永无翻身之地,我只要扩大它所打击的范围为整个袁家即可,我能让他们在民怨之中倾倒衰败,连这帝位也不敢再动半分念头。”
玄钰震撼,不得不慨叹渊静的气度睿智,玄钰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他一定能真正掌控权势,将毒瘤一一铲除,他垂头道:“皇兄何不以大局考虑,您是一国之主...”
“我答应凌浩天做个好皇帝。”渊静轻而肯定的开口,口气柔和了几分:“他既然对这个国家给予厚望,我又怎能辜负。当初他会救我,就是因为相信若不是我继位,权势必然混乱,想必最终导致的便是国家的内乱甚至是皇朝的衰败以及权势的腐败,与其说他是对我寄予厚望,不如说他只是明白若我不继位会很糟糕,而仅因这点他不为权势不为名利,葬送了整个家族,我如何还能负他。而且我既然能够有所作为,却按兵不动,又如何能对的起尊我为帝的臣民。”渊静目光柔和,似阴霾退散,有暖暖阳光流动:“虽说这件事现在做也许没有几年后的效果好,但也未必肯定如此,袁家若遭此挫折,即便动不了根本也该收敛几分了。”
玄钰动容,再没有出言相劝,他会敬佩渊静,本就是因为他的这份心胸气度,想了想,他道:“这方案所能撼动的只是袁家的冰山一角,所达效果只能是报私仇或为铲除一方恶霸,对袁家并无太大打击,且从方案中也能看出袁负清所做之事,所招惹之人数不甚数,只怕其中也不乏权贵,即便有人想要报复也极有可能,而若为报复,能付出如此大手笔又对袁负清有仇怨的人不难查出,只是若是另有所图....”
费如此周章,却另有所图,所图之事绝非一般。
“有利之人有谁?”渊静立刻退到桌后,拿起笔。
“能够争夺太子之位的人,想要打击袁家,为获得巨大权势的人,想要让局势动荡,企图侵略的人,甚至可能是星月教想要掺和进朝堂之中,掌控权势,和某人达成协议而助对方一臂之力,而若是如此,此人甚至不需要有大量财富,只需在朝中有不容忽视的立足之地。或者是可能谋反的实力,再有....便是凌欣怡。”而若是凌欣怡,此人这步棋布的就非常巧妙。作为大网中的一人,她确实有值得利用的价值。
蒙冤多年,从冤屈中走出,只会让人感动公道,支持她的声音也会更高,只怕百姓甚至会觉得她圣洁而对她更加敬慕信任,将她看作是公道的化生,哪怕再出什么事都会认为又是蒙冤,甚至对她的信任比对皇兄的信任更深,若是一旦平反,回到皇兄身边,再生下一子,儿子坐上太子之位就有极大把握。
她能得平反的背后缘由亦不可能公布出去,百姓和百官都会认为是一时幸运,是苍天有眼,若是一旦皇兄在她有了儿子后再出点什么事,凡是忠臣只怕都会以支持凌欣怡的儿子称帝为第一选择。
玄钰越想越觉得心惊,若是这真的是为凌欣怡布的局,将她当做极为重要的棋子,其恐怖程度不亚于袁家谋权篡位的野心。
玄钰张嘴,忽然迫不及待的想说点什么,只觉得黑暗中有一只手向渊静伸来,若是他再不阻止,渊静便只能步步沉沦,然而当他要开口时,晓菲的身影刹那间在他脑海一闪,他脸一青,话梗在喉咙里,只觉得心痛至极。
凌欣怡...渊静一怔,正想否定,却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一番话,不禁有了几分疑虑,没有说什么。他没有去疑虑她的轻功,因为他相信她笔直坦率的眼神。能让她变得更为豁达明朗,那份轻功绝不会是她与他人有所勾结所得的酬劳,更不是为了便于做什么而特意学的,这一点他相信。
两人列举完所有与之有关的人发现范围仍是太广,而不管怎样,能做到如此事情却在暗中布局的人实在令人畏惧。
“皇兄,你信任凌欣怡吗?”玄钰严肃问道。
“我愿意信她一回。”
“既是如此,臣弟就不暗中做什么了,皇兄不妨试着问一下她师承何人。”玄钰的头始终低垂,他心中的疑虑心惊无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