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真的到了,知了从早到晚都在没完没了的嚎叫。
朝都的漕运码头上,百来个赤膊汗流的力工们正在熙熙攘攘的挤在一处卸货。天热,几位大婶在路边摆摊卖茶水。高高的桅杆时而遮住太阳的毒,才给这些黝黑的卸货工人们一点阴凉。
一艘大船费力的挤进窄窄的布满货船的码头,码头上人声鼎沸。有眼尖的看到大船靠过来,高喊:“快快快快!来活了!”码头上等活干的力工们飞快的拥挤上来。一个大胖子走上甲板,大声吆喝:“别挤!别挤!货多,人都要了,三钱银子!”
话音未落,大船已经靠岸。蜂拥而上的三五十个力工麻利的等在船边,一靠岸,就有人跳上去卸货,扔给后来的接手摆货。
大胖子一身丝绸,手握着一方丝帕擦汗,对旁边站着的一个公子哥倒:“啧啧,还是朝都里的伙计们专业吧!不争不抢的,看看,多有秩序,配合的好,干的也快。不像咱们在怀洲码头那儿,都快打起来了,自己干自己的,货差点给弄坏了!”
公子哥淡淡一笑:“天子脚下,自然不同。”
大胖子谄笑:“大公子说的对。那个什么,咱们已经在盛德楼订了酒席,大公子千金之躯,您看这烈日高阳的,让底下人看着就行了。咱们先去盛德楼,几位掌柜都争抢着要给大公子接风洗尘呢。”
公子哥点点头,回头招呼一个小斯:“小苏,你留下看着点。”
小苏年纪不大,人一看就机灵:“知道了,公子爷。”
老吴正扛上一袋子大米,呼哧呼哧的喘气:“******,咱连盛德楼的边都没摸过呢。”
身旁一个壮实的老汉扛着米经过他身边:“你什么命,跟人家比。干你的活去!”
老吴抹抹汗:“是啊,比不了。还是一天三钱银子赚回去更踏实。啧啧,不过长的倒好看,细皮嫩肉的。”
老铁跟着往那公子哥的方向看了看,接过话:“咱也有俊的啊。那个新来的那个谁,那个,那个叫啥名来着,啊,小昭!”
老吴一拍脑袋:“啊,对对对!啧啧,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同人不同命啊。”
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手上的活可没敢停。临近中午,一大船的大米终于卸完,船东家一个人给了三钱银子。大家伙都聚到码头上的茶摊上乘凉休息。
码头上有三棵大树,大树底下就是老王家五婶摆的茶水摊子,连带着卖些糕点茶饼。围着树荫摆了有五张桌子,不过这桌子总是留给那些看着伙计干活的掌柜们的,其他的搬运伙计们一般都坐在靠着树围起来的帐下。此时帐下挤满来人,三三俩俩的一伙,聊天,吃茶,睡午觉。
老吴一手捏着茶饼,一手捅捅身边用毛巾盖着脸睡午觉的小伙子,嘴里还有未咀嚼完的茶饼:“喂,小兄弟。你就是小昭啊?”
叫小昭的年轻小伙子拿下毛巾,礼貌的点点头:“这位大哥眼熟,不过不知道怎么称呼?”
老吴咧嘴哈哈一笑:“靠,你说话我咋都听不懂?!少跟我咧咧没用的,好好说话!”
小昭愣了愣,脸上一红,尴尬的笑笑:“呵呵,是。”
老吴满不在乎地:“你叫我吴大哥得了。小兄弟,你长的这么俊,咋跑这当这贱行当来了。看你像个读书的!”
小昭眯着眼睛躲着阳光,叹气:“读过几天书,可这世道读书有什么用呢。家道中落,只能流落至此了。”
老吴同情的拍拍他肩膀:“小伙子,好好干!那说不定咱以后就攒够钱了自己买船,是不?!”
小昭笑着点头:“是。”
五婶摊子上帮忙的闺女拿着两块酥饼过来,女子将近二十,面向却年轻的很,细眉大眼。天热,衣袖裤腿高高的卷起来,露出白藕般的一截手臂。昭阳坐起身来,用毛巾擦了块干净的地方:“音竺姐。”
音竺将酥饼递给他,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给他擦汗。看着小伙子晒的通红的脸,忍不住埋怨:“五婶子都说可以给你介绍个帐房的工作了,你怎么就不去?何苦在这累的腰都直不起来。”
昭阳大口吃着酥饼:“白糖馅的?好吃。”笑笑,“我才不喜欢那些迂腐的文人和虚伪的政客呢。我的手是拿剑的手,可不是拿笔的手。”
老吴仰天躺下:“唉,我看你说话就够迂腐的了。还拿剑?少说梦话了,学武也不是咱们一般人能学的呢。”
音竺不服气:“怎么不能学了?咱们西城这不就有一个门派?叫什么,什么来着。昭阳不可以去吗?”
老吴鼻子里哼哼:“那种小门派,进去有什么用?教不了你什么厉害的功夫,赶上打群架就打死在里面了,小门派,收入又不高,不值得。要去啊,就去大门派,像什么四大家族的。”
音竺迷糊:“哪家?”
老铁凑过来:“小丫头不懂了吧?是武林四大家族。”
音竺更迷糊了:“什么家族?”
昭阳问:“四大家族是什么?”
老铁一脸同情的打量昭阳:“小伙子是读书读傻了吧,像咱们这种在江湖上讨生活的竟然不知道四大家族呢?”
老吴道:“一看这小子以前就是个公子哥,他能知道什么。”一摆手,“我告诉你啊,这四大家族是霍、尚、江、长孙。听说一家子足有百号人!啧啧,像咱们这种码头干活的,都得听人家霍家的!别的我也不清楚呢。”
老铁哈哈大笑:“你知道个屁,你就装大尾巴狼!”
老吴脸红:“你知道?!”
老铁一瞪眼:“我咋不知道?我有个侄子就在那个青云帮,平时喝个酒啥的他就跟我叨叨。”
老吴不屑:“青云?就那个小鸡崽子似的帮派,顶个屁用!他知道的啊也就是听人瞎扯的多!”
两个人不依不饶的吵吵,昭阳吃过糕饼,枕在音竺腿上小憩。正午的阳光晃晃的,隔着纱帐照下来,迷迷糊糊的睡过去。隐约听到老吴讽刺:“他说的就是真的?你咋知道就是真的呢?虎你的!”
昭阳微微睁开眼:“音竺,你说眼见就为实吗?”
音竺眨眨眼:“不是吗?!”
昭阳又沉沉的睡过去:“你永远看不到你自己的背后。”
等音竺想明白了,忍不住回头看看自己的后面,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