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眼角的余光看见了那些将视线投到她身上的奴才们，尽管她们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但柳氏总觉得她们的表情就像是在嘲笑、质疑她似的。
素日最是要强的柳氏顿时只觉眼前一黑，好歹在玳瑁的扶持下没有当场就给晕了过去，但身子还是微不可见的晃了晃。
一直注意着柳氏动静的张氏看见了，心中得意，脸上却表现得愈发伤心起来。
那陈宇丰是柳氏的亲外甥，这件事情府里人人皆知，因而平日里对着那个银样蜡枪头一般的陈管事也是带着三分敬畏和讨好的。
这个正室，平日里总是一副端庄又高不可攀的模样，真真是看得人眼睛发疼！要想破坏掉她的骄傲，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了，还真的只能从她这个不争气的外甥身上下手。
虽然不知道这次究竟是谁克扣了她的月钱还换走了她定制好的汝窑瓷，但这么大一个馅饼儿掉在了张氏的头上，张氏自然是要好好利用的。
哪怕扳不倒柳氏这个女人，张氏也定要让她在老爷面前失了作为正室的面子和里子！
“六太太，这话可是要讲证据的，可不能空口无凭的乱说。连太太都不知道的事情，您又是如何知道这事儿就是陈管事做的？”陈嬷嬷狐疑的看着张氏，一双老眼锐利得就像是要刺穿了她似的。
张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转念又想到今日的目的，她便又挺直了腰板儿，壮着胆子道：“本太太自然是知道的，你个老奴才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太太！？至于大姐……你也说了口说无凭，你又如何说大姐当真不知晓这事情呢？”张氏瞟了陈嬷嬷一眼，忽而变得伶牙俐齿起来。
柳氏尚未发话，但陈嬷嬷不可能看着别人抹黑自己的主子，当下往前跨了一步。“六太太被人克扣了东西便要来这柳湘院寻太太诉苦，可不就是因为我们太太是王府的女主人么？若是表少爷想要的话，别说是六太太您那点儿少得可怜的月钱和什么汝窑瓷了，便是千万两黄金也是不在话下的——只要太太一句话。您说，表少爷还会贪图六太太的那点儿小钱吗？”
这番话极有道理，张氏的脸色白了白，底下的下人也随之转移了视线。
“行了！”缓过气来的柳氏朝着陈嬷嬷微微一笑，对上张氏和下人们的时候又换了张冰冷的面孔。“这等事情也是能够随意乱说的！？”说着扫了在场的丫鬟婆子们一眼，直看得人人都低下了脑袋去。“若是让我知道有人在乱嚼舌头……你们自己心里掂量着。”
柳氏总算是看明白了，张氏这个贱人今日就是专门来找茬儿的。平日里她们那些女人哪里会在乎月钱，老爷随手送出的东西便价值万金了，现在张氏却抓着这个理由死活不松口，可不就是想着要来撕她的脸皮了么！
“好了，张氏你先随我进屋……”这会儿柳氏便连平日伪装的姐妹情深都不愿意再维持了，张口便喊六太太作‘张氏’。张氏脸色难堪，下人们也看出些门道来，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的。
“大姐，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张氏就是不想随了柳氏的愿，柳氏要她进屋再说，她还偏要在下人的面儿大声的说出来！
哼，让柳氏平日的时候那般高傲啊！看看今日，可不就是栽在她的手上了么！
“大姐，陈管事他虽然是您的亲外甥，可这贪墨府中银两，随意拿下等的残次品来替换上等瓷器……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情啊，也不是随意就能揭过去的。
就算您是正房大太太，也得以身作则，来一回大义灭亲啊！”
张氏放下了袖子，那上头哪里有一点****的地方。
装着轻描淡写的样子拂了拂衣袖上头微微皱起的地方，张氏抬起头，一脸挑衅的看着站在她对面的柳氏。
张氏和王有财年少时曾经订过亲，虽然过程中有了些波折，但好歹她还是嫁给了王有财。再加上两家父母又都是旧识，她总觉得自己的身份不一般，甚至和正室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因此在七房妾室中也唯有张氏才敢不尊称柳氏为‘您’，而是直呼‘你’字，甚至敢当着其他人的面自称‘本太太’。
在潜意识当中，张氏觉得就算自己和柳氏面对面儿的杠上了，王老爷也是决计不会为难她的。因为张氏知道，在自己的老爹老娘去世之前，曾经求过王有财，让他看在两老的面子上善待自己。
这，就是张氏握在手中的免死金牌。所以张氏今天才敢大摇大摆的带着人马前来落柳氏的面子。
柳氏的脸色青白交加，扶着她的玳瑁只觉得柳氏遮掩在袖子底下的手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状，整个人还在微微的颤抖着。
这——应该是被气得不轻了吧。玳瑁趁着空当儿偷瞄了一记柳氏的表情，心中顿时如擂鼓般，吓得她连忙将视线投到了地上。
忽然间，柳氏像是消了气儿，整个人冷静得有些可怕。
她慢慢的走下了台阶，来到了张氏的面前。
柳氏本就比张氏高了半个头，此时站在张氏面前，那几乎面贴上了面的距离，让张氏清楚的看见了此刻她眼底泛着的怒火和冷漠。
“好啊，妹妹既然想要当着下人的面将此事说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姐姐我今日就满足你这个心愿。”柳氏冷笑了一声儿，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说的极清楚。
说着又对不远处的春桃几人吩咐了几句：“去，让罗平和刘管事将府中所有的下人都召集起来，就说六太太有话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清楚。还有，哪怕他正在床上和人厮混，也赶紧让人把陈宇丰给我提溜回来。”
“是，太太。”春桃几人连看都不敢看张氏一样，福了身就连忙一路小碎步的出了院子。
张氏有些傻眼，虽然之前她就是抱着将事情闹大的想法头来的，但没想到，柳氏她不仅没有赶紧将此事遮起来，居然还做到如此地步。
莫非，这是破罐子破摔了？皱着眉头，张氏觉得自己没法看明白柳氏这一步棋走的是什么意思。
虽然不争气，但柳氏向来对那个纨绔的外甥非常疼爱，这回都直呼外甥的名字了，陈嬷嬷知道她这已经是怒到了极点，连忙上前来扶住了柳氏另一边的胳膊。“太太，这事儿急不得啊，您还是先将此事压下来，再找表少爷来好好的谈谈吧！说不定就是后院儿里头哪个下作贱人的手段呢。”
“嬷嬷，你就好好的休息着吧，一把年纪的就别顾着我了。今日我也算是弄明白了，要是不解决了这事儿，想必我的日子是安定不了了的。”拍了拍陈嬷嬷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柳氏好声好气的劝了陈嬷嬷不必担心，却决口不提找陈宇丰来商量的事情。
陈嬷嬷自然懂得柳氏的心思，在心里头叹了口气，也是无奈了。
但陈嬷嬷怎么可能让柳氏一个人前去与张氏过招呢，照着她的脾气自然是不肯依的，于是久劝不下的柳氏只能让个小丫鬟扶了陈嬷嬷随着她一道儿去了前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