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爷前几日出门谈生意去了,因此也不大可能知晓这日家中所发生的大事。若是等他回来了,怕是又要大怒一回了。
但这可与她们无关呢。三、四、五、七、八,共五位太太坐在两侧的椅子上,偷偷拿着眼角觑着坐在上头的柳氏和张氏,有人心里疑惑,有些人的心里却是在偷笑不已。
原来那个不可一世的正室也会有今天这般狼狈的时候。啧啧,瞧瞧她的脸色,简直就是白里透黑啊!
还有那个张氏,整日里都是一副抬着下巴瞧人的高傲样子,最好让她同那个正室斗得两败俱伤,好让她们渔翁得利!
不管其他几位太太们想法如何,六太太张氏坐在大太太柳氏右侧的位置上,微微勾着嘴角,一派放松又得意的样子。
就算老爷回来了又如何,反正这场祸事也波及不到她。
用茶盖子撇了撇浮在上头的茶叶,张氏轻抿了口茶水。“大姐,怎的妹妹们等了这么久,你的那位宝贝外甥还没有来?还是说,他见东窗事发,已经跑了?”
“妹妹莫非是有急事不成?居然连这点子的耐性都没有?”柳氏冷冷笑了一记,完全不理会张氏的刺探。
难得张氏忍住了怒气,笑盈盈的对着柳氏摇了摇头,道:“我这不是为大姐在担心呢,若是那陈管事跑了,他做的好事儿可不都得要大姐您来替他扛着了么!”
扑哧——
下面有人忍不住喷笑出来,柳氏和张氏同时转头看去,却是那七太太小王氏。
见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到了自己身上,小王氏这才用帕子掩了掩嘴角,一双媚眼儿掠过柳氏身上。“妹妹只是觉得六姐这话说得太直白了些,因而觉得有些好笑。大姐可莫要责怪妹妹呀!”
气氛顿时沉默下来。
谁也不知道那小王氏说的这句话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但它却实实在在的戳到了柳氏心头血淋淋的伤口上。
忽然有些庆幸出门前在脸上多打了几层的粉,柳氏捏紧了袖子底下的手,脸上却分毫没有变色。“多谢七妹关心,姐姐我自然是不会责怪的。”
陈嬷嬷见状,心里头虽然分外的心疼柳氏,却也明白这种主子说话的场合是容不得她一个奴才插嘴的,这才忍下了已经冲到喉咙口的怒喝。
“大、大姐,您还是喝杯茶降降火吧,天气热,中暑可就不好了。”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的四太太李氏忽然站起身来,捧着杯茶水走到了柳氏的身边。咬了咬唇,不善言辞又性格羞怯的她还是一字一句的将话说了出来。
柳氏有些惊诧的看着李氏,难道李氏这番话是想安慰她不成?
四太太都已经站出来了,那一直像母鸡带小鸡似的护着她的三太太哪里还会置身事外。
果然,众人只听得三太太何氏一阵娇笑,那声音里便带着她性格中泼辣爽利的味道。“姐妹们这是做什么呀,老爷不在家,出了事儿自然是要大姐出面的。妹妹们插不了手也就算了,何须像个炮仗似的噼里啪啦呢?再者,咱们姐妹几个也有段时日未曾坐在一起了,这会儿反正要等人,何不顺便一道儿聊聊,寻些乐趣呢?”
“三姐,你这是在说谁像个炮仗呢,嗯哼?!”小王氏乜斜着眼睛瞪过来,只换得何氏不屑的冷笑。“我可没说是谁,七妹何需如此生气。只是有些人啊,可莫要做事亏了心,自己吓唬了自己还不知道。”
柳氏依旧沉默着,连视线都移开了去。陈嬷嬷见她如此,连忙笑着接过了李氏手上的茶盏,递到了柳氏的手中。“太太,看在四太太一片心意的份儿上,您就喝一口茶吧。”
侧过头看见了李氏脸蛋上一片酡红,柳氏这才掀开茶盖儿抿了抿。“多谢妹妹了。”
李氏瞧她接受了,这才又笑起来。“大姐身体无恙,妹妹们才高兴呢。”
平日里也不见她和正室走得有多近呀,怎的今日偏要做那出头鸟来着呢!?何氏不大高兴的哼了一声,话中带了些微酸的醋意:“大姐可真是好福气,四妹都从未这样对过我呢!”
李氏知道何氏不过是抱怨罢了,走回来重新坐下,又端了杯茶送到她手里。“三姐若是想要,妹妹以后天天为你端茶,如何?”
“别!你可千万别!”何氏斜着眼睛扫了扫四太太,懒懒道:“你要是累着了,还得连累我去伺候你。如此不划算的买卖我如何会去做?真是蠢笨!”
这自然是玩笑话,李氏因而掩着嘴笑起来。
“大太太!表少爷回来了!”
大总管罗平提着衣摆一路快走着从外头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
那男子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整个人看上去却单薄羸弱,脸色看上去也是蜡黄蜡黄的,眼睛底下还有大片乌黑色的印记。一看就知道是长年的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整个儿一副短命鬼的模样!
此人正是大太太柳氏的亲外甥,陈宇丰。
“外甥见过姨母。”一进来,陈宇丰看见坐了一室的女人们,先是一愣,而后那淫邪的目光从几位太太的脸上、身上快速的掠过后,他才低了头,胡乱的向柳氏见了礼。
七位太太都是人精儿,哪里会不知晓陈宇丰投射过来的目光中的含义。几人暗自撇了撇嘴,心中越发的瞧不起这陈宇丰了。
柳氏今日受气颇多,此刻反倒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但陈嬷嬷知道,若是太太爆发出来了,那才叫可怖呢。
那陈宇丰尚不知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不等柳氏叫起便收了礼,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站在厅中,嬉笑的问道:“不知姨母急召外甥回来所为何事?”
柳氏手一动,方才还拿在手上的茶盏骤然在陈宇丰的脚边炸裂开来,溅起的碎片飞起划伤了他的手背,一时间竟让陈宇丰愣住了。
“孽子!还不给我跪下!”
嘴里说的是怒喝之词,柳氏的脸上却冷冷的,没有分毫的波动,引得张氏多看了她几眼。
“姨、姨母,您这是……”那陈宇丰便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你对他好他便蹬鼻子上脸,你若对他恶声恶气,他反而对你伏低做小。柳氏平日待他便如亲生儿子一般照顾有加,他何曾见过柳氏如今这幅模样。
“跪下!”
陈宇丰惊了一下,腿脚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孽子,我问你,你可曾贪墨了府中的银钱?”接过刘大管事递上来的账本,大太太柳氏一页一页慢慢的翻了过去,冰冷的眼神却一直盯着陈宇丰。
难道姨母知道了?!陈宇丰心里一跳,脸色惨白了不少。
因着他娘的身份,姨母心疼他,陈宇丰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前几年的时候他瞧着府里管事的位置油水多,这才求了姨母让他管着府里的月钱和采买事宜。
这几年下来,他自然是从中收受、贪墨了不少的银两……可是,不应该啊!他手底下的人虽然没什么真本事,但要他们改改账面还是做得不错的,要不然他也不会瞒了姨母这么多年。
可是,怎么突然就传出了这件事呢?他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心里转过了不少的念头,嘴里却丝毫不慢的陈宇丰连连喊冤:“姨母您可要明鉴哪!外甥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做这种事情,您可莫要被那些小人给骗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