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翔也在落樱谷住下之后,脱去村民劳动的粗布麻衣,换上一套干净的白布长衫。天下人的气质各异,相似的衣服穿在不同人的身上,也自自然然显现出截然不同的气韵风度。名镜轩穿一袭白袍,就显得圣洁飘逸、出世入境;人类小伙傅天翔也穿上白衣,却看不出半点子仙风道骨,活像个偷了一身道士服的又滑稽百出的小毛贼。
自从傅天翔进了落樱谷,傅明霜那张俏丽的小脸就再没放晴过。傅天翔不是被小腊和桃芯这两只顽劣乖张的猫女戏耍欺辱,就是像个跟屁虫一样时时要跟在傅明霜后面。傅明霜只觉得这傻瓜在一众妖仙面前真是丢尽了人类的脸面,又老爱跟着自己七问八问,让她好不心烦。更让傅明霜心中不快的是,自己本来与师傅名镜轩之间有一段隐约朦胧的情愫,名镜轩又是少有的敏感之人。傅天翔这样早晚都追在傅明霜身后形影不离,已经成了她和名镜轩之间的一道阻隔。名镜轩是男子,又是仙家,可吃起醋来比女人还要厉害。他只要看到傅明霜身后拖着一个小尾巴,就眉头紧锁,一脸阴阴郁郁,明明心里不悦,嘴上却是咬牙什么也不肯吐露。不言不语,拂袖便走,已经成为名镜轩近日的常态。
这天傍晚,傅明霜趁着谷中众人各忙各事的空当,生拉活拽地把傅天翔带到樱树镜潭。
傅天翔一见樱树就嚷嚷着说“真好看,真好看!”傅明霜见他的样子顿觉更是烦死人了。
“我有正经事跟你说。”傅明霜一脸严肃道。
“你说嘛。”傅天翔嘴里敷衍着,眼睛还盯着开满整整一百多樱花,终年不落的樱树。
傅明霜重重在他小腿上踢上一脚,他们自幼便一同在村子里长大,拳打脚踢就是傅明霜一贯与其沟通的方式。
傅天翔疼得哇哇乱叫,这才乖乖转过头来,一面弯腰揉着小腿,一面满腹委屈的望着傅明霜。
傅明霜伸出三根手指头,正色道:“你要答应我做三件事。第一,以后禁止老跟着我。你要无聊,可以去看花,可以去拾柴,可以去游水,就是别跟着我。”
“为什么啊?以前在村子,我也都跟着你啊!”傅明霜才说了一项,傅天翔就大叫着反驳了。
傅明霜并不搭理他,而是继续说:“第二,逢人问起来,就说我是族长的女儿。你别管为什么,总之我怎么说你怎么做,不可说漏嘴害我穿帮了。”
“为什么啊?族长女儿不是小草么?你不是最讨厌小草……”
“第三,狼人入侵村子那一天的事情你不许对任何人提起,若有人来盘问你,你只管说我们去采药了,回去的时候村子已经被狼人占领了。”傅明霜兀自将三条指令说完了。
“噢……”单单是这第三条命令,傅天翔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若有所思地垂下脑袋沉思。
傅明霜感觉自己先前态度过于严厉,伸手搭在傅天翔肩膀上,语调转得颇为柔和:“总之,你凡事都按照我说的来做,我自然有办法为我们部族和村人报仇。整个村庄只有我们两个人幸存,要是连你都不帮我,我如今还能指望谁呢?”
傅天翔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说:“明霜,我从小到大什么都是听你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傅明霜嫣然一笑:“你一向对我最好,我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大仇未报,村人尸骨未寒。我们只有韬光养晦、从长计议,才能报仇。”
“恩,我们要好好跟仙人学仙法,学成了就可以灭了狼人,报仇雪恨啦!”
“呵呵,那也未免太慢了,我可等不了这么久。”傅明霜沉吟一笑,心中自有她的打算,无须解释给傅天翔这个愚钝脑袋瓜听。
正当傅家村的二人在镜潭边密聊之时,远远又传来二猫女的声音。其实小腊心性拘谨,走路也沉稳安静。只是那桃芯总是边走边笑,老远就能让人为她那爽朗明媚的笑声所倾倒,总是让人隔得老远就知道她要来了。
“快走!”傅明霜从背后推了一把傅天翔。二人小跑几步,跨过水潭上一排大青石头,躲到镜潭中心的小块陆地上,栖身在樱树之后。
本来,傅明霜与傅天翔身在一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只不过傅明霜既然在与傅天翔密谈,心里自然不想被人看见,一听猫女将至,下意识就催促傅天翔一同躲避起来。这镜潭边空空阔阔,倒唯有这神迹般的巨大樱树是个至好的藏身之所。
傅明霜躲在樱树后屏气凝神,见二猫女款款走来。
小腊使劲用她的猫鼻子嗅了嗅,不禁停下脚步,四处环顾一圈,道:“怎么有这么重的人味儿?”
桃芯俏皮地拿手在鼻子跟前扇扇,嬉笑道:“有什么奇怪的?自从落樱谷里住进两个凡人,岂不弄得四处都是人味儿?你别疑神疑鬼。”
小腊点头称是:“是我太多心了吧。只是,落樱谷的外客越来越多,我近来心里老是惶恐不定,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外客?明霜不是极有可能是圣宁大人的转世么?怎么能算外客?我以为你的心已经归顺她了。”桃芯面露狐疑之色,似乎对小腊模棱两可的态度略有不满。
“一日未获证明,她的身份都只是镜轩大人收的人类弟子。但倘若她真是那位大人,我的心自然会诚心诚意地归附。”小腊道。
“其实圣宁大人待我们并没有多好,名字都不给我们起,只是唤我俩青猫粉猫,倒不如镜轩。要是能选择主人……”桃芯倏然低头,摆弄起自己的衣角,变得扭捏起来。
“住口!身为仆役的第一要务,便是对主人尽忠。那位大人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又赐予我们法力。她不在了,我们才暂时跟着姑爷,她若回来,我们自当誓死相随。还有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因为那位大人不在,你就对镜轩大人对心思。地位悬殊,镜轩大人是什么身份?你自己又是什么身份?不该想的事情千万不要想!”小腊对桃芯心中所念一清二楚,趁四下无人,才能如此直截了当地戳破桃芯那点儿小心事。
桃芯面有怒色,甩头就要折回原路,又被小腊一声喝住。
“说你两句就不高兴要走?忘了咱们的职责?”小腊道。
“不敢忘不敢忘!不就是每个月都要去镜轩居所的密室看一眼那神器还在不在么!”桃芯不敢一走了之,抱怨两句又走了回来。
“镜轩大人身为散仙,奉命在落樱谷守护天界十器。那东西一触即发、威力惊人,我们千万不可以马虎,一定要每月去检视一次。”
“你好烦!我知道啦!外人哪里知道落樱谷里守护着天界十器!”桃芯被小腊说得直跺脚,这人类小姑娘发脾气的姿态,倒是从傅明霜那里学过来的。
“天界十器……”
小腊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桃芯用力一扯,二女凌空一跃,双双变成猫形态,喵呜喵呜地离去。
傅明霜本想再多听一些有关天界十器的信息,无奈不懂猫语,眼睁睁看着两只小猫穿过镜潭樱树,经窄道去了落樱谷最里面的镜轩居所。
镜轩居所内那一扇扇紧锁的房门浮现在傅明霜眼前。
“究竟哪一间里藏着一触即发、威力惊人的天界十器呢?”傅明霜心中暗想。
她再一低头,原来傅天翔早就倚着樱树坐在地上呼呼大睡,幸好他刚才没有打呼噜,要不然他二人躲在樱树后面偷听的事准要被两只猫女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