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甜美女声的傅天翔脑海中最先闪过的念头,竟然是:明霜回来了!
紧接着他就挨了桃芯结结实实地当头一锤,真切的疼痛感把傅天翔从幻梦中带回了人间。桃芯的动作也确实太快,刚才明明还是坐在青龙背上的一只小猫,眨眼的功夫就已化作人形站在傅天翔跟前了。
“小偷!”桃芯怒目圆睁、双手叉腰,一副火气上头的样子。傅天翔压根就不敢与她瞪得浑圆的大眼睛对视,只悄悄向桃芯身后望去,指望着能有救星,结果只看见同样一脸盛怒的青衣猫女小腊和满面愁容的青龙。名镜轩站得最远,面无表情而又像若有所思地仰望天际,连看都不屑于看上傅天翔一眼。
“看我不打残你!叫你趁我们喝醉了酒偷东西!”桃芯气得扬手就打。傅天翔眼看今日无人会为自己求情了,只有连忙举起双手,抱头抵抗桃芯的小而有力的猫拳头。
桃芯一连打了傅天翔十几二十拳,身后的小腊才发话:“停一下,先问清楚了再打。”桃芯闻言便罢手了,身子让到一旁。
二猫女竟像轮番接力一般,一个走了,另一个又接上。
傅天翔见小腊走近了来,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还好,这位姐姐不会打人动武。”只可惜他这如意算盘刚刚打完,就见小腊的身子出现异样。
平日里穿着青衣绿裤婢女便服的小腊,身子后面突然长出一条又细又长的绒毛尾巴,尾巴末端还绑着一截青色丝带——那竟是小腊的猫尾。
小腊将猫尾握在自己手中,好像手里拿着一条鞭子。平日里傅天翔对猫女小腊的印象只不过是严肃古板,今日看来已近乎于恐怖的凶悍了。傅天翔在落樱谷中待的时间虽不算长,也知道桃芯喜爱玩乐,许多大话狠话多半只是说说,装腔作势远比实际行动要多;但小腊可就大不相同,小腊俨然是一个言出必行的卫道者,她是从来不屑于吓唬人的。若是被小腊的猫尾鞭打,就算不伤残也铁定要鼻青脸肿、毁容了一般。傅天翔不禁吓得直打起哆嗦。
“神……神仙姐姐……你有话好好说……别……别动手……”傅天翔近乎带着哭腔哀求道。只可惜他连拍马屁的功课都没做足,此言一出只惹得猫女小腊更生气。
小腊嗔怒道:“别满口胡说八道!我可不是什么神仙姐姐,我只是个卑贱的妖。”
“妖……妖……”傅天翔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去。
“哼!妖也比人高级!”一旁的桃芯狠狠往傅天翔的方向啐了一口,若不是她离得远,这一下铁定要喷傅天翔一脸的女生口水。倒不知这究竟是傅天翔的孽障呢,还是艳福。
“恩……说得对……妖也比人高级……”傅天翔这一句倒不是完全在求饶附和,他是联想到自己的人生经历,不禁感叹起在天地生灵之中,人类竟是最软弱无力的一群。人类不同于能够像神仙一样吞云吐雾妙法傍生的妖魔鬼怪,人类在危难面前,只有跪地祈祷。想来桃芯说得就不错,人类还真比不上妖怪啊!
“你快说!究竟是为什么要偷走天界十器?神器现在在哪?圣宁大人……哦不,明霜藏在哪里?”小腊一连三个问题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冲击在傅天翔此刻心中最伤痛的地方。
傅天翔对答的声音竟有几分哽咽,求饶什么的都也都瞬间给抛诸脑后去了。
“我们……我们偷灯笼是为了给族人报仇啊!”
“你们用爆破灯笼在狼人村大开杀戒了?”小腊追问道。
傅天翔点了点头。
小腊转头回望名镜轩一眼,见他依旧沉吟不语,但脸色比先前更忧郁了许多。名镜轩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他一心想规劝傅明霜静心学法、淡忘前尘,却终究拦不住她心里一颗复仇的火种。
“那你们既然报了仇了,为什么不带着神器回落樱谷来?是没有面目再见我们么?”小腊继续质问傅天翔。
傅天翔茫然地摇了摇头,竟呜哇一声又径自大哭了起来,身为男子汉的他,也确实有够丢脸的啊!
“真不明白你们人类!之前打不过狼人被人占领村子要大哭,现在仇也报了狼人也杀了,怎么还要哭?”桃芯忍不住抱怨,在她眼中,人类完全是因为技不如“狼”,打不过狼人才遭致村庄被占、部族被灭的厄运。妖怪们是无法对人类的弱势和渺小报以同情的。
“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啊……”傅天翔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哭着说,“我以为……我本以为明霜是要为大家报仇的……我不知道……不知道她……”
终于听见傅天翔说起傅明霜的名字,远远伫立的名镜轩好似有所触动一样,缓缓靠过来几步。
小腊与桃芯互看一眼,也好像有所顿悟一样。
众人皆知傅天翔只不过是跟在傅明霜身后的一条没有思想的小尾巴,从盗灯到复仇,再到计划生变,这一切必定都是傅明霜的主意。而且,无论是嗅觉敏锐的二猫女,还是仙兽青龙,大家从一开始就完全闻不到傅明霜的气味,也感应不到天界十器爆破灯笼发生的圣物磁场,盘问傅天翔不过是为了从他口中了解事情的始末。其实众人从一开始就几乎可以猜到,傅明霜必定是自己带了爆破灯笼,抛弃傅天翔远走。
只不过,这最坏的可能性,没有人愿意当它是真的,情愿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揣测。落樱谷众人并不会为了傅明霜私自偷走天界十器去报仇而苛责她。他们充其量只是想将傅明霜与爆破灯笼平安带回谷去,爆破灯笼是落樱谷对天界承诺要守护的神器,而傅明霜更是对众人都无比重要的特殊的人。但是看到眼前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失魂落魄的傅天翔,众人都已明白,事情的发展绝对不仅仅是偷走神器为族人报仇那么简单,傅明霜的目的远不在此。
世间所有事物如若生变,那必定是因为人的内心生变。
对落樱谷众人而言,傅明霜既有可能是他们上一世大有渊源的圣宁大人的转生,又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半年时间的人类朋友。
只是她今日一去,极有可能要踏上一条今生都无法回头的道路,从此与落樱谷众人不再同道。
傅天翔情绪略有平和,便一五一十为众人讲述从他被傅明霜用凉水泼醒,到他们带着爆破灯笼炸得狼人四散逃命,再到傅明霜要求与狼人族长谈判,最后随着狼人队伍远走北地去见狼人的君王的全部经过。
小腊与桃芯直听得心伤胆寒,一边听着傅天翔的哭诉,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傅明霜当日站在镜潭樱树前,两眼看着那棵百年神树露出惊慌之状的画面。百年樱树从来不会骗人,心善之人看它只会惊艳于它圣洁的美;若是心存邪念的人,就会感到妖气冲天心生恐惧。
樱树没有欺骗众人,欺骗了大家的是傅明霜那少女羞怯的脸孔,和如同圣宁一般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