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袁姨家,已近黄昏。纵横交错的小道把大片水田分割成平均的一块一块,有些田里已经种上低矮的稻苗,有些还是水镜照人的一片水田。袁姨的家就坐落在这片水稻田的尽头的山脚下。
袁姨的家很大,房间也够多,学生们按两人一房的方式入住。按夫子报下来的名次,祝九妹与梁山伯同房。
房间收拾妥当后,祝九妹笑着对梁山伯说道:“去吃饭吧。”
一天没吃东西,又走了一下午的路,早已经饿的两眼发光了。
“嗨,英台弟好啊。”袁启临倚在门上,笑嘻嘻的看着祝九妹,打招呼道。
“启临你怎么会在这?”见袁启临身穿家服,脚踩木屐,一派的轻松自在,祝九妹奇道。
“这里是我家,我当然在这。杭州城的那宅子是别院,这里才是主宅。”看出祝九妹的疑惑,袁启临主动解释道。
祝九妹没去过他家,只知道他家在杭州城里,而且一般都是把主宅安置在城里,城郊的才是别院的吧,袁家还真特别,竟然反过来的。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况且只要住的舒心,家坐落在何处都一样。
“等过会儿我再去找你聊,我们现在要去吃饭。”饿着肚子总是不舒服的,还是先填饱肚子再叙旧。
“我就是来带你们去吃饭的。”袁启临笑的调皮的给她抛了个媚眼。
“这是什么?”马文才眉头深锁的指着自己面前的两盘菜。
“烧饼和咸菜。”袁姨瞥了眼马文才,自顾自的撕下一块烧饼放入口中。
“你让我们吃这些?”马文才不可思议道。
学子们的面前都只有烧饼和咸菜,望着这两样东西,学子们虽然都很饿,却都迟迟没有动手。
“如你们所见,你们的晚饭就是这些。”袁姨吃完,又撕了一块烧饼放如口中。
“开什么玩笑,竟然让我们吃这种东西,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卓涛明气的端起托盘就要砸下。
“晚饭就只有这个,不吃就只能等明天中午那顿了。事先说下,明天中午还是这样的伙食。”袁姨淡淡道。
他们是士族子弟,在家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书院求学,只能接受书院的伙食,那也是他们能接受的底线了。烧饼,咸菜,马文才冷笑,这是给猪吃的。
卓涛明犹豫着,马文才却毫不犹豫的把托盘扫于地,顿时碗碎,烧饼咸菜滚落一地。
马文才望着依然气定神闲的袁姨,冷然一笑。种田也就罢了,竟然还在伙食上折磨他们,明天城门一开,他就回家,等过了这该死的插秧期再说。
“想回去的话,就回去吧,只是这书院以后就不用来了。这也是山长的意思,不遵循书院教导的学生,书院也不愿教之。”像是知道马文才心中所想,袁姨开口道。
四下窃窃私语声顿起,显然和马文才同样想法的学生有不少。
“逼迫学生做些不知所谓的事,书院这么做,就不怕被世人指责吗?”马文才冷然开口道。
“行军打仗时,吃的是干粮,喝的是清水,有时这干粮没的吃,野草都能果腹。今不过让你们吃烧饼配咸菜而已,真的就那么难以下咽?那等往后你们为国效力时,这行军打仗时,又该如何呢?”袁姨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环顾众学子,语重心长的说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书院这么做,只是想锻炼你们,山长的一片苦心就那么难以理解吗?”
袁姨的一席话,说的在场学子哑口无言。按照袁姨的意思,书院这么做都是为了学生,为了国家,这样世人就不可能会指责书院,只会指责不听从书院教导的学生。
“要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袁姨就起身,不在言语,打开门走了出去。
“怎么样了?”夫子一直在外面偷看着情况,他是不敢进去的,他怕自己一进去,学生的矛头可都指向他了。但他又担心学生们的情况,因此袁姨一出来,夫子立马贴了上去。
“能说的我已经说了,情况如何,明天就知道了。”袁姨笑笑。
“情况不明,你怎么就出来了。要是明天学生们都回家了,该怎么办!”夫子急道。这次的事,不管是种田,还是学生们的伙食,他都只比学生们早知道个几刻钟而已。山长谋划的这一切,都没知会他一声,事到临头才跟他打了下招呼,他连反对的余地都没有。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他的教学生涯可是要毁于一旦了!
夫子急得跳脚。
“苏道啊,人力已尽,只看天命了,你不要太过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哈。放宽心等着吧。”袁姨拍拍夫子的肩,笑的很不负责任。
“袁姨真有一套,为了挫学生们的锐气,竟然只让他们吃几个烧饼。”听了袁启临说的袁姨的计划后,祝九妹扒着饭,嚼着肉,有些幸灾乐祸的笑着。一天饿下来,单凭几个烧饼可是不够的。
袁启临带他们来到的是他的房间,房内早就备下了一桌的饭菜,因此祝九妹和梁山伯一来,就吃上了可口的饭菜。
“他们是你的同窗耶,你也不同情同情。”袁启临笑着摇摇头。
“同窗非同道,也该让那些个自命不凡的公子哥们尝尝苦头了。”祝九妹头也不抬一下,专心的吃着她的饭,顺便的给梁山伯夹些菜,叮嘱他多吃些。
“对了,袁姨和你是什么关系?”突然想到这问题,祝九妹问道。袁姨夫家姓袁,这又是袁启临家,难道是袁启临的小妾之流?袁启临的夫人她是见过的,并不是袁姨。
“青青是我娘。”袁启临轻描淡写的抛出了一个炸弹,祝九妹与梁山伯皆是一顿。
“咳咳咳咳。。。”被饭粒呛到,祝九妹咳的上接不接下气。梁山伯连忙拿了茶水给她喝下,她才渐渐止了咳。
“袁姨是你娘,那你怎么直呼她闺名?”袁姨闺名叫严青,袁姨自我介绍时说过。袁启临不仅直呼袁姨的闺名,而且叫的很是情热,她才以为袁姨是他小妾。现在他说袁姨是他娘,这叫她如何能相信,难道是他爹的小妾?
“是我亲娘。”对上祝九妹的目光,袁启临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笑着看着她道。
“骗人的吧?袁姨看上去才十七八岁的样子,如果是你亲娘岂不是有三十来岁了?可她太年轻了吧!”祝九妹惊讶不已。袁启临二十二岁,古代人早婚早孕,当袁姨十四岁生的袁启临,那也得有三十六岁了,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正确来说,青青已经三十九了。至于我为什么叫她闺名,只因她不让我叫她娘,她怕被我叫老了。”袁启临喝了口茶,不急不慢道。
“怪不得,袁姨叫夫子时,直呼夫子的名字。而夫子跟着他们一样叫袁姨,原来是年龄差距啊。”祝九妹喃喃道。之前她就奇怪这问题,如果袁姨是三十九岁的话,那就不奇怪了。夫子看着有三十四十来岁的样子,其实年龄只有二十七岁,当她知道夫子的年龄时,惊讶程度不亚于现在知道袁姨的年龄。这相差了十来岁,夫子确实要对袁姨恭敬些了。
“再不吃,饭菜可都要凉了。”袁启临笑眯眯的提醒道。
世界无奇不有,这只能说袁姨保养的好了。祝九妹戳戳饭,不知道等她老时,能不能也这么年轻呢。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想着袁姨的滑嫩皮肤,祝九妹都想去打听一下她是怎么保养的了。
吃饱喝足,顺便打包了一篮的吃食,才从袁启临房里出来。临走时,袁启临还倚着门,娘声娘气的喊道:“客官欢迎下次再来。”
害她足足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一个让自己儿子叫自己闺名的娘,一个是爱耍宝的儿子,袁家真是卧龙藏虎之所。
梁山伯笑道:“袁兄真是个有趣的人。”
祝九妹笑而不语。
走在长长的走廊上,月光为他们照亮着前方的道路,心情也沉淀下来,他们久久没有言语。
直至走回他们暂住的房间门口,梁山伯才道:“我去叫他们过来我们房间吃吧,让其他人看到不好。”
“嗯。”
打包的食物是给荀巨伯和银心,四九带的,怕他们吃完几个烧饼,半夜就饿了。
等祝九妹布置好餐桌,荀巨伯等人也来了。
“就说怎么不见你们,原来是去吃好吃的了,也不叫我一声,太不够朋友了。”荀巨伯一进门就发起难来。
“不够朋友就不会给你带了,再废话就不给你吃了。”祝九妹假装生气道。
“快来坐下吧。”梁山伯笑着给他搬来椅子。
白白的米饭已半温,菜也已经凉的差不多了,但荀巨伯毫不介意的夹了一大块的米饭塞入了口中。
“还是白米饭最好吃。”荀巨伯感叹道。随后笑着对银心和四九说道:“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吧。”
在自家公子面前他们敢同桌吃饭,可和荀公子一起吃,银心和四九都犹豫了。
“不要拘束,一起吃一起吃。”荀巨伯说话间,也不忘往嘴里塞东西。可见他确实是没吃饱。
“去吃吧,要是等他吃完,你们连菜渣都吃不到了。”祝九妹笑着说道。
梁山伯也拍拍四九的背,让他过去。银心和四九这才坐下拿起碗,吃起饭来。
“你们不知道,那烧饼又干又硬的,还有那咸菜真的是能咸死人。我是硬着头皮,才把那些咽下肚的,这样也还是没吃饱。”荀巨伯努力的扒着饭,边抱怨着。
梁山伯与祝九妹相视而笑。袁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吧,饿过之后,才知道米饭的美味,让学生不再乱浪费糟蹋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