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九妹还在犹豫要不要收下，躺在床上的梦言醒了。
咳了一声，喉咙的刺痛使梦言立时禁了声。她睁着茫然的眼，环顾四周后，想起之前自杀的事，眼见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梦言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天这是要怎么折磨她，才肯善罢甘休啊！
“红姨，你先出去吧。”
山伯还坐着，祝九妹却是不打算瞒他什么。
红姨关上门后，祝九妹端起蜂蜜水走到床前，递给梦言，“这是蜂蜜水，喝了对你嗓子有好处。”
看着梦言喝下蜂蜜水，祝九妹问：“这对琉璃簪你是哪来的？”
梦言摸着头上的琉璃簪，露出一丝苦笑，继而抬头看向祝九妹，有些轻佻的问道：“祝公子对女儿家的东西也有兴趣？”
“嗯，有兴趣。”祝九妹从梦言头上拔下一只琉璃簪道：“我家九妹也曾有这么一对琉璃簪，后来她拿去给了七哥，让七哥送给某人，我对这某人比较感兴趣。”
听到“九妹”，梦言脸上的表情微变，说到“七哥”时，她却已经镇定了下来，一直盯着她看的祝九妹没错过她脸上细微的变化。
“这对琉璃簪是我在地摊上买的，看着精致也就一直带着，想必公子是看错了，我这不值钱的东西怎能与贵府小姐的簪子相比呢。”梦言自嘲一笑道。
“或许是我认错了。”既然梦言不承认，祝九妹也就不在这问题上多说什么，把琉璃簪重新插回梦言头上，道：“梦言姑娘为何想不开选择轻生？”
“为何轻生？”梦言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问题，“青楼女子想要轻生的理由多得是，祝公子你以为梦言为何要轻生？”
“为今晚要失身于我？还是为生活突变，从富裕生活沦为靠出卖色相得以温饱，而突然悲从中来，一时想不开。”祝九妹坐到床上，拿起梦言的手，细皮嫩肉，十指纤纤的两双手，无不说明梦言曾是大家闺秀。
“既然公子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梦言抽回手，淡淡的看着祝九妹。
没有献媚，没有妩媚，态度冰冷的梦言，如同一棵仙人球武装着自己，让人怎么也联想不到她会是白天那个，妖媚风骚如同狐狸精的女人。
“那么从今往后，梦言姑娘将不必再为自己的清白而担心了。我家九妹需要一位老师来教她怎样做一个淑女，我看梦言姑娘刚好合适。”
梦言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祝九妹说的明明白白，梦言呆滞了几秒，突然大笑，才刚笑，就引起了剧烈的咳嗽。
梦言不顾受伤的喉咙，哑着声道：“老师？祝公子，你是不是在说笑？请我一青楼女子作老师，你就不担心令妹沾上不好的品性？”
“既然我这么说了，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难道梦言姑娘不同意？这可是能离开青楼，而且当了九妹的老师，就是九妹的人，我家九妹不喜欢拿卖身契约束别人，说不定会把卖身契还给你，这样的好事，梦言姑娘想必不会拒绝吧。”
梦言靠着床沿沉默了一会儿道：“祝公子家在何处？”
“上虞祝家庄。”
“果然。”梦言喃喃一声，一改先前的冷淡，媚笑着把一簇碎发夹到而后，道：“我觉得……”
“梦言姑娘想拒绝祝某也已经是来不及了，姑娘的卖身契已在我手上。”祝九妹拿出卖身契给梦言看了一眼后，收回了怀中道：“打从姑娘签下卖身契，就已是身不由己，这拒绝的权利已经不是姑娘你能左右的了。况且我这是在帮你，大好的机会，我想不出姑娘你有什么原因会拒绝。”
拒绝的原因？是的，如果对于其他人，离开青楼那是梦寐以求的事，对她来说也不例外，但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祝家庄的祝家，情况就不同了。祝家，她不能去，也不想去，更是去不得！
祝九妹站起身，道：“过几天我再来接你。这几天请好好想想再给我答复，虽然你的卖身契已经在我手上，却你不想跟我走，我也不会强求，到时候我再另做安排。但有点，请不要再想不开了，你的人生还没到末路。”
梦言愣愣的看着祝九妹走向门口，一时想不透他为什么要这么帮她，还是说他已经知道了她和英容的关系？
祝九妹拉着梁山伯正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笑道：“忘记说了，我姓祝，名英台，在家排行第十。”
如果梦言是七哥喜欢的人，那么她的事，梦言应该会知道，如果七哥真的有想过把梦言娶回家的话。
“就这么回去了，留梦言姑娘一个人在房里好吗？”
“既然梦言姑娘醒了，我们两个大男人还留着干嘛？”当初是怕梦言醒来又想不开，才说留下，现在她该说的都说了，梦言要是再想不开，她也没办法。
“对了山伯，过几天我们摆摊卖书画吧，你以前卖的不是还留下很多？”
据说梁山伯就是卖字画替别人代写书信时，认识的张大人，张大人看了他的书画，觉得是可造之材，于是举荐他上尼山书院。前几天翻了他的书柜，看到了一堆的字画，伯母就说起了张大人的事。
“那都是几年前的了，现在拿出来怪不好意思的。”
就跟上了高中大学后拿出小学时写的字一样，人总在不断进步，现在看以前写的自然会觉得幼稚。
祝九妹了然的笑笑，“那就再画再写，我想看看自己的字画能卖几钱。”
梦言坐在梳妆台前，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紫色的勒痕，泪涌了出来。
英容，我终于见到了你常挂嘴边的九妹，如你说的，古灵精怪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如果不是她自报姓名，我还以为他是祝英齐。行为大胆，不拘礼数，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自信自傲，堪比男子，让我羡慕不已。如果当初我能勇敢点，坚强点，也不至于……
你说过九妹喜欢多管闲事，我们的“闲事”她能帮上忙吗？我们之间的阻碍，她能帮我们铲平吗？
梦言流着泪看着镜中的自己，嘲讽一笑。我们之间的障碍本来就大，现在经过我这一闹，大江成大海，青楼女子这一身份，让我如何进得了你家门！
趴在梳妆台上，梦言咬着唇，拔下琉璃簪，看着它喃喃道：“已经无法挽回了啊，英容，已经无法挽回了。”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银心关好门窗，站到了祝九妹身后。
“十公子，不，九小姐。”
泥鳅话刚落，祝九妹就把刚喝进去的水喷了出来。
“你刚刚叫我什么？”
泥鳅瞄了眼祝九妹又马上低下了头，迟疑的叫道：“九小姐……”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在男人堆里打拚了那么久，虽然有被怀疑，那也只是生活久了，在那些无法避免的事情上露出马脚，最后也会被她蒙混过关，还没人那么肯定的说出来的。
“男女有别，虽不是很明显，但从走路的方式，说话的语调可以看的出来。九小姐你装男人装的很像，如果不是碰到对这些特别敏感的人，一般不会被发现。”
“是以前就看出来了，还是现在看出来的？或者说，你怎么认定我就是以前和你们一起生活的人？”如果说泥鳅以前还是个孩子看不出她是男扮女装，那么现在看出她是女儿身，也只会把她当作九小姐，而不会在最初就叫她十公子，以他目前的表现，他是一直把她当作是十公子。
“在社会上经历久了，练出了看人的本事后，想起以前的事情，就在想十公子会不会是女子。因为记忆久远不大肯定，今日见到你，才敢肯定。之后就想九小姐应该是为求方便，在很早以前就开始装成祝小公子出的门。”泥鳅挠挠着头，像是想到什么，紧张的说道：“九小姐的事，我会守口如瓶，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
祝小公子……祝九妹笑着摇摇头。原来在他眼里，祝英台是祝小公子，而不是十公子。
“嗯。今后你有什么打算？”祝九妹没在怎么看出她性别的问题上多停留，毕竟装的再像也都是女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以后注意些就是了。
“我想跟着九小姐。”说起这事泥鳅有些畏缩。
“那就跟小鱼他们一起在太白楼工作吧。”想到泥鳅看人的本事，应该对留住顾客上会有很大的帮助。出门吃饭，除了想吃到可口的饭菜，好的就餐环境也是不可少的。如果店员能在他来就餐过一次后，就看出他的喜恶，当他下次光顾时，就能推荐一些适合他的菜色，这样的待遇，总会让人觉得自己受到了特别的关注和照顾。
“你没什么意见的话，这事就先这么定了。今天忙了一天，我也累了，有事留到明天吧。”祝九妹捏捏脖子酸痛的地方，站起身就要去睡觉。
“等等，九小姐，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写信给你，还有这几年我……”
祝九妹阻止泥鳅再说下去，笑道：“往事无法挽回，只要现在还可以继续往前走，以前的事就是过往云烟，烟消云散，何必那么在意。”
“可……”
“泥鳅，只要你舍弃了‘青瑶’的身份，那么你还是泥鳅，我不会过问你以前过的生活，也不会计较，更不在意。回去睡觉吧。”
“对了，以后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都叫我十公子吧。”在泥鳅要出门时，祝九妹吩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