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官场上的事,我一小儿着实不了解。”祝九妹睁着清澈的双眼与谢安对视着。
谢安一笑,热情道:“别光顾着说话,吃菜吃菜。”
官官相护自古有之,尤其是现在这种现象不用明说,大家都知道。门阀政治,不言而喻,这是士族与皇权共治的政治,士族更是控制着九品中正制。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这就是现在的官场写照。再者士族关系盘根错节,随便拉出几家都有可能是某种关系,这种情况下能不做到官官相护,难以。
虽是显而易见的事,但因是在谢安这个大官面前,祝九妹不敢乱说话。还有点就是谢安是想说如果小禾做了官,对她就会有所照应,那下次太白楼再出现什么情况,太守就会看在小禾的面上对太白楼手下留情。毕竟小禾如果是相爷推荐,这官不会小到哪去,而且还有很大的升职空间。但小禾既然不愿意,她也不会在这方面多说什么,给他造成负担,况且她还需要小禾留在身边,替她做事。
谢安吃了块麻婆豆腐道:“我本以为只有太白楼的豆腐,才有任人煎炸,翻炒而不散碎的本事,没想在几天前,我在会稽也遇到了这样的豆腐,味道和你们的极为相似。那豆腐摊上还出售一种名为‘青方’的油炸豆腐,看相和气味虽不好,尤其是气味,可以说是臭的,但那味道却好的令人难忘,不知你们太白楼的大厨会不会做这‘青方’?”
“会是会,若相爷想吃,得等上几日再来。”何止是青方,其他臭豆腐品种她也能做给他吃,只是想不到像谢安这种身份高贵的人也会去吃地摊货,也不怕吃坏肚子。
“既然会做,怎么不把它放到菜谱中,难道是嫌弃它气味不好闻,难登大雅之堂?我说祝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客人来酒楼就是想吃到美味的东西,你却把这种美味藏起来,只因你觉得东西不好闻,就让客人们错过这等美味佳肴,太不应该了。”谢安铮铮有声的摇头表示不赞同。
当下祝九妹就明白了,谢安要的不是青方,而是想让她继续刚刚的话题——让小禾去当官。
这只老狐狸,和他说话得死多少脑细胞啊!话里有话,一着不慎,就可能踩入他布下的陷阱里。
辣椒吃的多了,汗都出来了,祝九妹随手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湿巾帕,巾帕是特意为点了辣菜的客人准备的。
祝九妹随意擦了把脸,把巾帕放回原处后,才面对谢安,道:“众口难调,一人喜欢,他人不一定会喜欢。像青方这类气味浓重的菜肴,就算相爷这么说,我们太白楼也不会把它纳入菜谱中。其一,以青方的气味确实是难登大雅之堂,其二,也是因为青方气味太过特殊,为了不影响其他不喜欢这类气味的客人的用餐,我们不会为了满足几个客人而使其他客人不适。其三,只要有一位客人不喜欢这气味,都有可能引起争端从而影响到更多的客人。这是我们不能冒险的。”
“所以,抱歉,相爷您所提的意见,我们不能采取。不过如果相爷喜欢,我们也是会为您单独准备一份,当然前提是相爷是单独在雅间用餐,如给相爷带来不便还请见谅。”祝九妹站起抱拳作揖,歉意道。
谢安把小禾比青方,意思是想说国家需要人才,如果小禾有才能,就会有一番成就,不要因为担心他是庶族,就不让他入官场。谢安本来以为祝九妹会照他的意思让青方入菜谱,连青方都能入菜谱,进大雅之堂,何况是小禾。从而引出上面的观点,让祝九妹劝解小禾,也是想让小禾听听,从而让小禾跟随自己。
但祝九妹不这么想,官场大多都是士族之人,就以小禾的酒楼掌柜的身份,虽有宰相的推荐,背后却没有家族当靠山,别人也会容不下他。当然如果谢安一直关照着小禾,那就另当别论了,但祝九妹不认为他会那么看重小禾,而且就算是看重,以谢安的作风也会让小禾先磨练一番,看小禾是否有那个本事靠自己的能力往上爬,爬到一定高度了,他才会伸出援助之手。
只是不知道小禾的能力能不能坚持到那时,若失败了,她可以重新接纳小禾,但她不确定小禾的心性会不会就此改变,这个风险太大。
听完祝九妹的回答,谢安眼里闪过一丝赞许,笑道:“祝公子说得有理,看来是我莽撞了,没考虑到太多。祝公子莫见怪,快请坐。”
知道谢安现在说的考虑不周指的是青方,而不是指小禾,祝九妹还是道:“谢相爷。”
“那小禾就不在这里打扰两位用餐了。”小禾作揖告退。
待小禾走后,两人默不吭声的又用餐了一会儿,谢安道:“祝公子,你有没有想过入朝为官?你的家世跟禾掌柜不同,你若入朝为官,某些人也不会刻意为难你。说起来你们祝家人丁兴旺,却无人入朝,为何?”
祝九妹疑惑的看了眼谢安。看来他还不知道她的性别,若知道她是女儿身,就不会邀她入朝了。
祝九妹喝下整杯水,擦了嘴边的水渍,才道:“在下自幼在山间野地里跑,过惯了无拘束的日子,心也野了,若让我去那种谨慎的地方,闹笑话是小,得罪人就惨了。”
“那么你的兄长?”
“同理。”
祝九妹拒绝的干脆又果断,谢安愣了下,喷笑出声道:“祝公子果真是个性情中人,好好好,哈哈哈。”
做乡下地主,吃穿够用,她可不想自己的哥哥们,进那种人吃人的地方。
祝夫人跟祝九妹的想法一样,因此才不让他们去做官,不过说是不让,祝英齐他们也是没考虑过离开家,独自搬出去。
谢安笑罢,又道:“既然祝公子是性情中人,那今天就老实的和我谈谈,你对现今官场的看法,如何?”
“相爷说笑了,我一小儿,怎敢在您面前说这些,要是说了,不就成了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嘛。”
祝九妹的话一落,谢安顿时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之前的热情化为乌有,脸也垮了下来。
眼看气氛弄僵,祝九妹冷汗直冒。不是祝九妹不给谢安面子,只是祝九妹担心隔墙有耳,要是说了什么不当的话,她自己无所谓,但她总要为身后的家人着想。这时代虽然流行直言不讳,有些名士敢当面对着自己的上级语出不逊;在家聚一堂大谈国事,披露政治事端的人也不在少数,面上是什么事都没有,但不久后,会发现惹怒了某些人的人,会因某些事,而被免职或处死,更有甚者,被满门抄斩。
所以祝九妹对国家方面的事,不得不谨慎行事。
“咳!既然你不说,那我说。说实话,祝公子,我对你不入朝为官的想法,不能认同。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你却只想着自己过的舒坦,不为国家做出贡献,枉为臣子!”谢安扔掉筷子,严厉的盯着祝九妹。
祝九妹张张嘴,想说又不敢说,稍作犹豫,终是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而后抬头看着谢安,义愤填膺道:“相爷认为我现在行商,每年上缴给国家的税银,不算是贡献吗?我们祝家虽无人在朝,但我们祝家种植的那些粮食,解决了众多人的温饱,上缴的税银更是养活了大批的士兵,这个相爷应该比我清楚,我们这不算是贡献吗?为何非要入朝才算是贡献?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不在朝,就不该过问朝政,更不该言论官场,道听途说而来的片面之词,不能让我真正了解官场,因此我不敢妄加断言。敢问相爷,我有何过错?”
祝九妹毫不示弱的望着谢安,内心却因不安翻滚着。她不确定她这么说合不合适,语气冲,像是生气的样子,是挽回了她不言论朝政不是因为懦弱,但她不知道这个宰相是不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会不会原谅她话里的不敬。所以说,和大人物说话就是麻烦!
两人不相让的对视了一阵,谢安突然眉开眼笑。
“敢怒敢言,又谨言慎行,老夫很欣赏你,祝英台。真希望能将你收入门下为己用,可惜啊可惜。”谢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着茶杯看着里面的清水,柔声道:“你志不在官途,但难保别人没有。其实太白楼里,我除了看中禾掌柜,也看中了你店里的四个护院,还有名叫小鱼的孩子。他们五个都是可造之才,他们的能力想必祝公子也知道。”
“大虎他们天生神力,如果加以培养定会在战场上发挥作用。小鱼记性好,人也聪明,可以成为文官。我会问问他们的意见,若他们同意,我自不会阻挠,但他们不愿,还请相爷不要为难。”祝九妹起身,道:“那么在下先行告辞了,谢谢相爷的这顿饭。”
“这就要走了?话还谈完呢。”谢安也站了起来。
“实不相瞒,店内的春大厨身体不适,近日我要代替他下厨,实数不能久留,还望见谅。”祝九妹歉意的说了告辞,转身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