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妍看到来人,面上露出一个温婉谦和的笑容来:“妈妈,”。
来者,正是墨子辰的乳娘——凌素秋。
忽而看那青衫男子站立的地方一眼,面色不改,心里却涌出几分怅然。
白锦妍目光一暗,眼泪险些喷薄而出。
这一辈子她经常觉得孤独,特别是在墨府隔绝人世一般活了三年,即使她在外面一个人玩的风生水起,却从不能说一句真话,心中苦闷不言而喻。
那边穿着青色绣袄的人走进了,微微欠身算是见礼,而后看着她谦恭地道:“少夫人,要准备的东西还要三盏茶的时间才能妥当,老夫人吩咐让您先进酒楼里面等等,也免得受了凉,又染了风寒,坏了身子。”
白锦妍听了点点头,却又抬起一双眼来,闪起一抹怯懦的光,脸上的笑容纯真无邪,“嬷嬷,大家都在外面冻着,我若是进去了岂不是让人心寒?若是心寒了,我今天来送这银碳,便无意义了。”
凌嬷嬷一愣,一张清雅的脸闪过一丝讶然,却又阻止道:“少夫人身体金贵,又自小体弱,在这冻着就怕生病,想来大家也是能理解的,何必…………”
话还没说完,她便看见白锦妍的目光看向那些站在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忽而低语道:“都是上天的子民,何来的贵贱。”
温和至极的一句话,说出来却又十分的意气。
凌嬷嬷目光一跳,赶紧改口:“少夫人仁善,乃是大家的福气,老奴这就打发人多拿些暖炉在旁边放着,也好让少夫人暖和些。”
白锦妍听她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既如此,还劳嬷嬷费心。”
凌嬷嬷领命下去,站在一旁不再多言。
火炉里面的幽蓝的火焰随风飘,看着的人心里都跟着发冷。
目光再次从人群中扫过,还是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世界,就如同她前世活了几百年一样,没有任何温暖可言。
兀自发着神,有些昏昏欲睡。
人群里一个长得粗眉大眼的人看了坐在台阶上的白锦妍半天,不由在心里暗忖:昨夜那人媚眼横波,体态窈窕;今日这个清灵仙韵,仪态端雅,哪里有什么相似之处。
更奇怪的是昨日那人明明额头正中上有颗血红的朱砂痣,这白家少夫人哪里有?
用王大汉自己的话来说,昨夜见到的那个被误认为是墨家少夫人的女子是个妖精,今日这个却像是个天仙儿,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嘛,那些人绝对搞错了。
想到这儿,他忽然拍一掌自己的大腿,大叫道:“弄错了,弄错了。”
王大汉的嗓门就跟喇叭似的,整个广场的人几乎都听见了。
他不经意地喊了出来,旁边一个白髯银须,穿着布衣的老头皱眉看他一眼,不悦地低声道:“平白瞎叫什么,什么弄错了,你老婆红杏出了墙,你帮别人养了儿子,当了绿头王八!”
老头的语气书生气十足,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低俗。
他声音分明小,可在场的人却都听到了。
那边那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听了顿时跳得老高,“妈拉个巴子,你老婆才出墙,你个老王八给别人养儿子。奶奶的,我王大汉就没遇见谁敢对我这么横,老头,你要是个胆大的………”
那边老头却只是抬了一下眉,冷冷地瞥了那王大汉一眼,冷声道:“老夫尚未成亲,你若是愿意,大可把你的女儿嫁给我。”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周围的人本就等的无聊,便凑了过来看热闹。
那王大汉见着人多了顺势跟打了鸡血似的,横眉怒眼,整个人往前一站,壮硕的身躯似乎要把那瘦骨嶙峋的老头压倒:“死老头,你爷爷我没女儿,你还是继续当你的老鳏夫。想碰你爷爷的女儿,姑姑没有,奶奶倒是有个现成的,你要是识相就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小心你奶奶一只脚压死了你。”
熟悉的人都知道这王大汉的妹妹王花花长得肥硕如猪,少说也有两百斤,远远地看起来就像是个球。忽然听到王大汉这么说,顿时笑得前俯后仰。
那王老头先是一愣,回过了味也觉得这王大汉居然如此低俗,瞬间皱皱眉头,“壮士,你印堂发黑,不出三日必有血光之灾。于其在这根我这个老头子怄气,还不如好好在家呆着,免得平白丢了性命。”
这话说的突兀,那王大汉听了顿时笑得更乐,伸出中指来指着那老头,哈哈大笑道:“死老头,想骗你爷爷上当,爷爷我偏不上当。你以为你在这儿信口胡诌几句,我就信你。”
这老头却只是皱眉看他一眼,见他红光满面,的确不像是短命的样子。
刚才那话也的确是编排他,也是为了救他一命。
这王大汉是个屠夫,昨夜凑巧去给芳菲馆的后厨送生肉,凑巧就看见了这一幕。
本来是想去看下芳菲馆的姑娘,说不定还能看到芳菲馆的几大行首,那要是真的见了,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机缘巧合,他看见了那个衣衫不整,言行轻浮的人。
可那个人,绝对不会和眼前的人是一个。
老头听了他的话,只是摇摇头:“非也非也。”
说完,摇头叹气地便要往外走。
原本还围作一团的人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自己都忘了这个老头刚才还被他们当做笑料。
见着那衣衫褴褛的老头走了,几个熟识的人瞬时把王大汉为了起来,一个迫不及待地问:“王老虎,你刚才说啥弄错了。”
王老虎的外号是王老虎,之所以是这样一来是因为王老虎嗓子大,说话跟虎啸山林似的,二来是因为王大汉身形健壮,虎目海口,力大如牛,走起路来只让人觉得是只老虎迎面而来,三来却是因为王老汉是个屠夫,平日里就是个杀猪宰羊的人,又只爱吃肉,便得了王老虎这个外号。
可王老虎第一眼让人怕,可认识的人久了也知道王老虎是个好心肠。
只是嘴快了些,最爱惹人烦。
听他说什么弄错了,几个老邻居都很疑惑。
王老虎听了自己的邻居这么问,面上满是高兴,又开始显摆:“昨夜我不是去芳菲馆送肉,路过前厅,正好看到那个被看做是墨家少夫人的人出来,真真跟个妖精似的,眉心一颗朱砂痣,看的我啊只觉得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即、、、”
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忽然小声道:“你们可是不知道,昨夜那女人啊真个是……我看了一眼恨不得把马上脱了裤子好好把她做上个使好几回。”
这话说的毫不遮掩,那些贫民听了直销,,目光齐刷刷地像那个绯闻主角看去,那台阶上的女子浑身的白衣,身上落下片片雪花,更显得出尘高洁,哪里像什么妖精。
有人便开始问王老虎:“昨天那些人是不是看错了,你说少夫人肯陪我们等着,看起来就跟个仙女似的,怎么会…………”这语气,明显是不信了。
那王大汉听了顿时一拍那个说话的中年男人的肩膀。
那说话的人顿时只觉得身量都矮了一截,一下似乎被拍到了地下。
他还没得及责难那王老虎,王老虎却说话了,“我看少夫人眉目清雅,神色宁谧,绝不是昨天晚上被误认作少夫人的那个女人。”
围着的人听了顿时都是眉目一挑,颇为不屑。
他一个大喇喇地屠夫说这些,哪里有人肯信。
据说昨天那个认出墨家少夫人的人可是个读过书的,只是屡试不第,哪里会比他还不如。
那王老虎见了众人这般的神色,顿时觉得窘迫,便急急地开口道:“你们都是不信,昨天那人你们是没见到,身子啊跟没骨头似的,长得跟个妖精似的,怎么会是少夫人。你看少夫人跟个天仙似的,怎么会去那些烟花所,我说你们根本就是…………”
“壮士,我们家少夫人请你喝口热茶。”
这王老虎只苦于没人信自己的话,忽然听到一个温婉动听的声音,怔了怔,这才转过头来,便看见了那么一张脸。
两弯如同墨画的细长柳眉,一双潋滟横波的杏眼,一管出云秀峰般的琼鼻,粉如桃花腮,樱桃樊素口,没有一点出色的妆扮,却有十分出色的姿容气度,便是那些权贵家的小姐,居然也极难找出机会能胜得她的妙人儿。
此刻她那粉颈隐在那翠裳之中,更显细白滑嫩,便如同春天新生的嫩芽一样透着生气。
王老虎怔怔地看了她一眼,一时跟傻了似的,好半天都没张口说一句话。
流苏见了他这幅样子,也不尴尬,提高了声音重复道:“壮士,我们少夫人请你上前去喝口热茶。”
王老虎听到那声音只觉得跟仙音似的,顿时讷讷地道:“好,好。”
虽是想好好的说话,可不管是言语还是动作都没了章法。
旁边的人忽然见了这个做丫鬟打扮,却美得不像话的少女,也都瞠目结舌。
忽然停了王老虎那低沉却刺耳的声音,这才纷纷回过了神。
流苏见了他这幅样子,只是低笑一声,身处左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还请壮士跟我来。”随着那一笑,娇媚横生。
这王老虎心跳如鼓地跟在流苏后面,神游天外地由她领着走。
人群又自动绕开一条道来,一群人静静地看着那个穿着湖绿色衣裳的姑娘,都忘了那是一个丫鬟。
流苏领着王老虎走进了,这才在台阶下回禀:“少夫人,这、、人已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