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和子蛮走下台阶,宝相和宝意正试图搀扶那匈奴男子,周围依然有不少的百姓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人群退开一些,菩提站定在那男子跟前。但见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鲜血模糊了他的五官,只约莫瞧得清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深邃如同苍穹。有着刀刻般的凌厉不屈,子夜般的坚定执着。他伏在地上戒备,一双眼睛透过滴血的发丝深深的将她凝视着。
那一眼,她永生难忘。
……
远处街角,一辆青蓬双辕马车停在不起眼的位置。
车帘有一角稍稍掀开,马车内,赵子阳低声说道:“王爷,是否要出面?”
宫雪城望了一眼天方酒楼:“本王没记错的话,这是三皇子的酒楼?”
“回王爷,正是。”
雪城低吟一声,摩挲着食指上的翡翠戒指,一会,起身正预备要下马车。赵子阳却突然横出手臂阻拦了他:“王爷,你看。”
两人透过窗帘望去,只见对面街头恰有一深衣华服的少年从二楼飞下,直落在天方酒楼正门口,耳旁传来赵子阳低低的声音:“那是太子殿下!”是太子,他岂会不认识当今太子君天命。雪城微微半眯起眸子,坐回原处,眼里霎时间多了层冷若寒霜。
……
菩提没想到会在这里又再次遇上君天命,更没想到他出场的方式如此别出心裁,竟是从天而降。只闻半空中衣袂掠动,那街对面的夜谈酒肆楼上招摇的飞下来一人,一袭黑红的长袍,华丽的款式,浑身上下贵不可言,神情傲慢,年纪轻轻,正是当今太子殿下。紧跟着他身后,又飞落几个男子,年纪最长的那一个,也约莫不过二十,一群风华正茂的少年,各个出类拔萃,气宇飞扬,往大街头一站,便足以吸引无数闺阁少女的红鸾春心。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就说当今太子在此,出来相迎!”
王之炎在天方酒楼门口,拍拍袖子,放声高喝。
“快,通知掌柜的。”立马有小厮跑进酒楼通报。
“哈哈,今日来了,我必得在三哥这讨杯酒喝才成。”君天琪昂首阔步迈进酒楼大门。
君天命不屑的望了一眼伏在地上浑身是伤的匈奴男子,视线对上菩提的目光,阔步走上来抱胸而笑:“小提子,没想到一别数日,你这丫头更嚣张了。”
一声小提子让菩提皱了皱眉,但也笑着回敬道:“民女不敢,哪里比得上太子殿下的气势。上次是从树上掉下,这次是从楼上飞下,难道这就是太子的兴趣爱好?”
君天命一愣,纵声大笑起来:“也不知道你是跟谁借了胆子,分明知道寡人是谁,还敢这般造次,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上次在围场你对寡人不敬寡人不与你计较,你不知感恩反倒还嘲弄寡人,你信不信寡人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信,但是太子不会这么做。”
“你倒是有自信得很。”
“那太子突然从天而降,在酒楼门口大张旗鼓的诏告天下您大驾在此,总不会是为了跟民女我拌几句嘴吧?”
“那你不妨猜猜寡人的意思?”
“太子难道是想报答民女那天在围场解救之恩?所以今天也来替民女出头?”
天命双手背后,挺直了身子,一副想看好戏的模样:“你知道不知道这家酒楼幕后当家是谁?是我三哥,当今的三皇子。寡人只要开开金口,就能抖出你的家底,让你被三哥追杀灭口,讨回今日他天方酒楼的窝囊债。”他一边说一边食指弯曲,咚地在她脑门上掸了一下:“不过看你长得还算清秀,勉勉强强入了寡人的眼,寡人愿意帮你跟三哥求求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那傲娇的神情分明就是在说:来呀来呀,来求我啊!
吓得子蛮在身后拽她的衣袖:“小姐,我们好像真的闯大祸了?”
宝丰说:“菩提姐姐,太子哥哥说得好可怕哦……”
宝意道:“我们又没有做坏事,坏人是他们。”
菩提笑了笑,对视着君天命:“只是这里有人想和坏人同流合污咯。”
君天命心口一堵,顿时气结。这丫头,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而这时候,只见方才那中年男子压抑着满腹怒火唯唯诺诺的迎出了酒楼,皮笑肉不笑的拱手作揖:“小人不知太子殿下和五殿下在此,多有怠慢。”
街角,青蓬马车上。
赵子阳低声的说:“王爷,看来太子是想出手帮小姐。”话才落,却又摇了摇头:“太子年方十七,毕竟轻狂。他如此不计后果的现身,为了一个女子和三皇子起正面冲突,实非明智之举。他和三皇子的关系正紧绷在弦上,他这样只会让裂痕更深,对他没有丝毫益处。”
雪城收回了视线,慵懒笑坐:“子阳,你说得不错。”
赵子阳也将视线收回,看向他家主子:“王爷打算怎么做?”
雪城眼神深沉莫测,浑身竟透出一股冷魅的气势,言语之间却只是风花雪月般清淡无痕笑道:“还是照旧。子阳,去把那头三皇子花万两金银买来的獒犬毒杀了,再废了那掌柜。但是记得,要不留痕迹。你知道我的意思。”
赵子阳心中自是明白:原本王爷要拿出宫王府的头衔出面维护六小姐,可是谁知中途杀出个‘程咬金’。主子这声不留痕迹,很显然是在告诉他,毒杀獒犬,废掉掌柜……再嫁祸于人。这棋可谓是一石三鸟。既惩罚了得罪小姐的人,又恶化了王储之争的皇室斗争。而太子与三殿下二龙相争之际,必然也将忽略他们宫王府。
主子的心思深不可测,极少人能将他看懂。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自己才甘心跟随。因为他知道,像这样的人惯于隐忍,惯于隐藏着最真实的自己,他日必不是人下之人,定能成就一番更大的宏业。
只是……赵子阳不禁深深的望了一眼远处的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