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楼的铁门在身后关上。陈嘉莉穿过楼宇间那条小道,走到河边。这时候,路灯亮了,缠绕在树干上的景观灯也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时隐时现的是晚饭后出来散步的人们。马路不近河的一边住宅楼一楼,有很多的大排档,这时开始摆桌子搬凳子到店门口的空地上,甚至于马路对面的河边也相应地划了界限摆上了桌椅,三三两两的客人围拢过来。
陈嘉莉大大地呼了口气,顺着河堤往S大的方向走,河堤两边的围栏上也装了霓虹灯,一条光带在不停地变换着颜色。这都是近几年才开始装上的,以前夜晚的河边,就是一排黄颜色的路灯,没那么热闹,但也符合这个城市的宁静。
现在处处霓虹灯闪烁,将白天的光芒都盖去了,仿佛夜晚才是这个城市的白天。第一盏路灯亮起后,S城才从睡梦中苏醒,眨巴着睡意朦胧的双眼。但是这种霓虹灯下包含的只是黑夜,没有理所当然的丰富夜生活。
一个男人走在陈嘉莉前面,过肩的头发用一根橡皮绑起来,肩膀上背着双肩帆布包,手十指相扣牵着一个差不多高的女人。长发男人在S城很少见得到,想到要是父母出来散步,见到这个人,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不解困惑的话。
两个人看起来并不相称,男人长发没有艺术气质,反而有点邋遢,黑瘦黑瘦的,女人穿得精致,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一个发髻。他们在聊着什么,时不时地笑起来。陈嘉莉对故事本身并不感兴趣,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十指相扣的手。男人的手隔几秒钟重新用力地紧一下,女人的手也相应地紧一下。这种亲密消除了他们的视觉距离,连笑声听起来也是甜蜜的。陈嘉莉对任何亲密的东西都很敏感,很有兴趣,因为她不熟悉,所以更加愿意研究任何一个细节。
她不需了解些什么,她就认定这两个人之间爱之深,爱意就从这紧扣的双手弥漫开来,笼罩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她的脸上开始展露那标志性的微笑,嘴角上扬,两个酒窝浮起,眼睛眯起一点,眼角往下,眼光柔和。真美好,她心底的独白,她觉得她几乎可以感觉到那种幸福的温度拂过脸颊。
要是有人也愿意这么牵我手,多幸福啊!
她正沉浸在自己想象出来的幸福时候,后面有个声音问:“陈嘉莉?”
她回头看,陶文的微笑的脸,“原来真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
陈嘉莉也挺惊讶:“陶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从琴行上完课回来啊,你呢?”
“我住这边,吃完饭出来走走。陶老师你呢?你也住这边?”
“我住前面的S大。”陶文指了指前面。
陈嘉莉才发现,她已经快走大S大的正门了。她以为陶文是工作的人了,原来还是学生。“陶老师你还在念大学?”但是看样子,她怎么都不觉得陶文是个大学生。
“大学是大学,不过念的是研究生,今年研二了。哈,其实你也不用叫我老师,就叫做陶文吧。你吃完饭还散步啊,日子真悠闲。”
陈嘉莉尴尬地笑了笑,平常她都少出来散步的,不是被父母唠叨得受不了,她今晚也不会出来。“我平常都不出来的,一出来就被你见到。”
“是啊,要是你经常散步,我已经早就见到你了。我几乎每个晚上都从这经过回学校。”
“就是啊,证明我真是少出来的。”
“那你今晚怎么那么破例跑出来了?”
“哎呀,被我妈唠叨得受不了就出来了。”
“哈哈!陶文笑了,“你妈妈唠叨你什么?”
“多了是了,”陈嘉莉被这么一问,话匣子就打开了,“工作,做人,还有恋爱,总之在我妈眼里,我诸多不是,全部都需要她操心。我买把吉他回去被说不务正业,吃饭被要求周末去相亲。”
陶文听到相亲又笑了起来,“你那么小,就要去相亲了,哈哈!”
“我妈刚才说我要过时了,哈哈,她觉得我再不嫁怕是嫁不出去了。”听到陶文说自己小,陈嘉莉心里有点美美的。
“你还小着呢,别听你妈妈的。”
“哇,真想找你去给我妈做思想工作,或者你再说多一次,我录下来,回去给我妈听听,让她认清一下事实。”
“那你和你妈说你有男朋友了。”
“可是我真没有啊,以我妈个性,她得要我把人带出来,她好进行一番的刨根问底,祖宗十八代估计都要交代一下。”陈嘉莉太了解她妈妈了,不过可能每个妈妈都一样。
陶文也这么说来着:“每个妈妈都一样的吧,她也是希望你有个好归宿。”
“所以啊,他们已经有个人选了,今晚吃饭我爸在那吞吞吐吐的问我周末有没有时间,我还奇怪我爸怎么了,原来是想我去见见那个男的。”陈嘉莉越说越投入,她忘了其实她今天才认识陶文,这认识也要打上双引号,她知道他是琴行吉他老师,其它一概不知道。对了,刚他自己说的,S大研二学生,男学生。
“那你就去见见呗,当是认识一个新朋友。”
这回陈嘉莉笑了,“哈哈,我妈妈刚才就是这么说的。”
陶文有点尴尬地笑说:“哈,看来我和你妈还挺一致的。”这时他发现他们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了,“你现在是要去哪啊?”
“我就随便逛,哎呀,你是要回去了吧。你不用管我的,你回去吧。我就在附近晃一下,晚点再回家。”陈嘉莉也觉得好像妨碍陶文回去了。
“那好,我先回去了啊,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琴行应该给你发了时间表吧,上面有我电话的。”
“好,那上课的时候见。”
陈嘉莉忽然想到自己傻傻的,人家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你,就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想到下次上课时见面,脸上有点烫烫的。
她看着陶文往S大的方向走去,他穿过马路,在S大的大门前面,他忽然停下来。陈嘉莉看着他回头,然后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陈嘉莉眼皮一挑,睁大眼睛,用手指指指自己,想问是我吗?
陶文咧嘴笑了,点点头。
陈嘉莉一脑子的疑问穿过马路,心里有点忐忑。“怎么了?”她问到。
陶文心里有点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他刚边走边想,要不要找这个女孩子来看晚上的演出。转念又想,你怎么知道她就喜欢看呢?而且干嘛要找她来看。他没觉得陈嘉莉长得多漂亮,样子看起来还有点成熟,和这个女孩聊了几句,他好像可以看到这张成熟的脸孔下面一个兴高采烈的小女孩。是陈嘉莉心底那点纯真让陶文开的口吧。
他压住那点惊讶说:“其实我今晚有一场表演,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看。在前面的musiclive,和我的band队一起。”
一听live、band队,陈嘉莉的眼睛都亮了,“我很乐意啊,我最喜欢看现场了。”
“那好,嗯,演出是八点开始,我现在先去band房找队友,然后再一起过去。”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还有半个小时,你是想晃一会儿再过去还是和我一起走呢?”陶文第二次被自己吓到,“和我一起走”,这话让他心里滴了好几滴汗。
陈嘉莉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那我跟你去你们band房看看好了,band房好神秘的地方啊,我想看很久了。”她的心已经飞到band房和晚上的live上了。
陶文走在前面,陈嘉莉跟在旁边,一路上,陈嘉莉不停地问陶文他们乐队的事情。
陶文的乐队一共四个人,两个吉他手,一个鼓手,陶文是吉他手兼主唱,他们的乐队叫做twistykid。
从校园的主干道走到S大后门,沿着一条两人宽的水泥巷子走了大概五分钟,在一栋三层高的红色瓷片楼前停了下来。一楼是桌球室,陶文领着陈嘉莉往里走的时候,打桌球的人都停了下来,他们必须在桌子之间穿过。
然后是一条楼梯,从楼梯口就传来了电吉他和架子鼓声,陈嘉莉开始有点激动。“楼上是你们的乐队在排练了吗?”
“楼上有好几个乐队都租在这,不一定。”
走到二楼,一条一人宽的走廊把房子分成两半,各自有两间房间并排。其中靠近楼梯口这间传出来的就是陈嘉莉在楼下听到的音乐声。
陶文继续往三楼走,在三楼左边最靠里面,有个人刚好出来,看见陶文走上来,说:“陶文,你回来啦,我们准备过去了,正想着给你打电话问你要不要帮你背吉他过去。”这是乐队的吉他手之一,臧鹏禹。然后他看到陶文后面陈嘉莉,迟疑了一下,然后问:“这是?”
陶文欠了欠身子,好像很不经意地介绍到:“哦,这是我的吉他学生,陈嘉莉。”然后他给陈嘉莉介绍臧鹏禹。
走进band房里,还有乐队的另一个吉他手段恒、鼓手李杰。Band房和陈嘉莉想象得很不一样,其实就是破了点,没有想象的豪华。水泥地板,中间吊着一盏日光灯,照着房间里的一切更加的旧。还有正对门的窗子上,原本挂窗帘的地方挂了一张破棉被。陈嘉莉有点不解,后来才知道那是用来隔音的。
陶文背起自己的吉他,和陈嘉莉说,我们出发吧。乐队的其他人走在前面,三个人在小声讨论着什么,大概是猜测陈嘉莉这个学生背后的身份——陶文新女朋友?他们都等着一个机会可以找陶文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