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阳将折子接过,看了眼,想说什么,又还是咽了回去。她把折子放进怀里,对他道:“我送你们到宫门口。”
三人一行踏着月色往门口缓缓而行。曲廊内布满花木疏影,隐在暗处的侍卫偶然传来一两声轻微的咳嗽,使这夏日的深夜布满了一种让人不忍破坏的静谧。苏靖与慕阳并肩走在前方,他偶尔偏头看她一眼,什么也不说,又将目光收了回去。慕阳显然是知道他在注视她的,有两次也转头迎视过来,但苏靖微微一笑,又将她想说的话推了回去。
宁笏对这样的安静很不习惯,他轻咳了一声后说:“都出了门了,还要送吗?”
苏靖这才止步,回头望着慕阳:“夜深了,你回去吧。”
慕阳点头,跟宁笏道:“好生保护着王爷。”自己退了两步,让他们先行。
苏靖走到大柳树下,顿了一会儿,忽然又掉头回来,对她说:“你注意安全。”
如此这般磨叽着,半刻后终于分手道别,往各自的方向去。
慕阳遁原路回殿,身旁少了两个人,回廊里更显得清静。从宫门到殿内有二十余丈远的距离,一路上树影婆娑,伴随着树叶沙沙声响,气氛确实诡异。即使她在白眉山呆惯了的,在这繁华都城住了些日子,此时后背也不免感到有些久违的凉意。
转过前面的弯道就是大殿,每天夜里殿门口都有宫人值守,这时候随风摆动的灯笼下只见两名内侍抱着胸打瞌睡,而侍卫则不知去了哪里。从宫禁来说,这真是极不应该的行为,殿内可还住着大病初愈的一国之君,若是这时候突然来了刺客,那可真是非同小可。
慕阳像是背后有推力似的,加快了脚步往殿里走去,沿途的晚风刮在脸上,有金属般的寒意。她加重脚步,想以此惊醒瞌睡中的宫人,但宫人们似乎睡得太沉,对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无动于衷。她于是起声喊:“你们快醒醒!”一连唤了好几句,熟睡中的两名内侍才懒洋洋直起腰身,睡眼惺忪看将过来。
这两双眼原来是涣散无神的,但是在接触到她的那一刹那,这四只微眯的眼突然间圆睁,就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鬼魅般,他们甚至捂着嘴惊叫起来!
慕阳看到他们的表情时尚且没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下一秒,当她眼前寒光一闪,脖子上突然多出道冰凉的东西,她心里立刻咯噔一响,脚步也停在了台阶下。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么诡异的夜里,真的就出现了刺客——只不过这刺客刺的显然不是别人,而是她这个小女史。
廊下的内侍拔腿往后跑,但跑着跑着就齐齐栽倒在地上,连声叫喊也无。
空气里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钢刀下慕阳的呼吸声。
“你是谁?”这个时候叫喊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她吞了口口水,尽量平静地问道。从月光下看,握住刀柄的这只手并不粗糙,相反还略显得修长文秀,不像个练家的,倒像个读书人的手。
手的主人闻言一声轻笑,道:“你应该问我想干什么,而不是问我是谁。”
慕阳停了片刻,从善如流:“那么,你想干什么?”
这人道:“苏靖交给你的东西,给我。”
慕阳眼珠儿顿住,半天后道:“他给我什么东西?”
他又轻笑,不过这次冷了很多。“你一直是个聪明人,不要跟我兜圈子,那份折子,就是我要的东西。”
“折子?”慕阳扬声,“你是皇后的人?”
“我说过你很聪明。”他把刀刃逼紧了些。“但是再聪明的人脖子也硬不过刀子。”
那雪亮的刀刃果然又挨紧了些。看来这一次裴渡算漏了,他以为皇后卫王必是网中之鱼,却没想到人家早将她当成了肉中刺。这折子一旦到了他们手里,那么以皇后的手段,必定会将这一切粉饰得干干净净。要想再求得这样的机会,那简直难如登天。可恨不久之前她还在为裴渡的不择手段而内疚,朝斗果然是不适合善心人的,这不,她马上就遭到了报应。
“看来你跟踪我很久了。”她吐了口气,悠悠道,“只可惜我要令你失望,那折子并不在我身上,就在刚刚,我已经塞给苏靖的侍卫了。如果你确实够了解我,那么你应该知道,他是我弟弟,他武艺高强,而我丝毫武功不会,这样重要的东西,当然是放在他身边比较安全。”
脖子上的刀尖一抖,身后人似乎愣了一下。但是马上他就稳住了呼吸,说道:“你说的很在情在理,但是,你以为凭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走我么?”
慕阳趁着间隙微微侧身,斜眼望他:“那么你想怎样?”
面前这是个中等身材的人,不过即使不高,慕阳要看他的脸,也得微仰起头来。这张脸其实已经被面巾覆盖,如果一定要辩认,也只能看清那双阴鸷的眼。这双眼睛下方的肌肉很松驰,肿起两个大眼袋,想必肝肾功能十分差劲。而酒伤肝肾,此人又必是个好酒的人。一个喜欢喝酒而又两手保养得极好的人,杀起人来一定不会留情,眼高于顶的皇后应该不会养这样的人在身边。那么他的身份除了杀手之外,不会有别的可能。
皇后居然买通了杀手来夺罪证,果然有本事跟裴渡斗斗。
“自然是搜身。”
这人目光扫向她身上,胆大到放肆。
慕阳看了他半天,叹了口气:“你当真要搜我的身?”
“除此之外,你把命给我也可以。”他把刀刃一晃,又将她逼退了半步。
四周还是如先前一样安静,不要说救兵,就连路人的影子也没有半个。看样子是没有办法了,慕阳盯着眼前刀尖,“你总得把刀子挪开,我才好让你搜。”
他奸笑道:“为安全起见,我还是押着你搜好些。”
说完,他腾出左手探向她胸前,往之前她放折子的怀里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