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胸口涨得难受,最近的朝廷,很有些风雨欲来的味道,敏感的景仁担心父亲会在朝廷政局的动荡中失势。他小心地说:“最近,朝廷中的气象很不稳,我担心父亲斗不过那些新贵。父亲是老臣,为人正直,不是那些小人的对手。”
对于国家的事,合欢不懂,也不能妄加议论,但她心地透明纯良,不假思索道:“如果公公失势了,大不了告老还乡。先不说咱们家还有那么多田产房产,就是什么也没有,靠着你翰林院的薪水,也能过上温饱的日子。这富贵两字,原就是锦上的花,有甚好,没有也罢,一家人能够平安的在一起,就是莫大的福气,不求别的。”
景仁听了这话,惊喜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也就心安了。退一万步,也就是个告老还乡,且姐姐在楚琼国当着皇后,太后和皇帝也要看着楚琼国的面子不敢把父亲怎样。还是我这贤惠的合欢说的好,富贵这东西,有当然好,没,也没什么可惜的。我早就想劝父亲急流勇退,可他老人家还留恋这相国位置,一时还看不破放不下。”
合欢温言道:“老人家总是固执的,慢慢的劝他罢了。再说这新太后新皇帝也有自己的得力心腹要安排,公公迟早是要让位的。”
景仁点头道:“父亲迟早会明白,人世间伦常亲情是最重要的,等到孩子生下来后,一家人和和乐乐在一起,我们教孩子开蒙,骑射,他承欢于祖父祖母膝下,这样的乐趣非其他可比。合欢,我想到我们会有很多孩子,就觉得有数不尽的欢喜快乐,功名富贵对于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你说我是不是很没出息?你和我这没出息的夫婿在一起,心里是不是有几分失落?”
合欢点头笑道:“是很没出息,可我就喜欢这样没出息的夫婿。从小到大,你又何曾对功名感过半丝兴趣?为的看的书都不是应试的,公公与你生了多少回气?偏偏大姐姐是杀伐决断极能干的,所以当了楚琼国的皇后,你啊,从小有大姐姐疼着你罩着你,所以有你这样的好福气。你看,大姐姐至今还一直惦记着你,每封家信大半篇都是记挂你的话。她是一片苦心,盼望着你能荣耀家门,却不知人各有志。咱们俩是最没出息的,但求能够诗书为伴,太太平平过一生也就是了。”
景仁听了这话,心中很是高兴:“我的爱妻,不愧是我的知音。”
合欢笑道:“如我劝你在功名上用心,那便是俗物了,很不合我夫君的胃口,对不对?”
两人正在说说笑笑,忽然有一清脆的声音响起:“哟,小夫妻在说悄悄话呢,我来的可不是时候。”
原来是翠姨娘,微微笑着,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合欢忙赶紧和景仁分开,吩咐绿棠端上上好的碧螺春茶,拿来新鲜的樱桃,用银盆子盛了,拿与姨娘吃。又拉着姨娘的手往榻上坐,景仁告了个诺,就往前面书房去了。
合欢笑道:“今儿个姨娘怎么有空来了?姨娘这一身装扮好美。”
翠姨娘穿的是碧色纱裙,袖口衣襟都密密的绣着银色小花,秀雅可人,梳一个牡丹髻,插一只金色步摇,一串蓝宝石在鬓边摇晃,果然是风姿袅娜。
翠姨娘笑道:“要说美,这个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少奶奶,你还在做小姐的时候,大家都听闻得你的美名,咱们公子朝也盼暮也盼的,终于把这大美人娶回了家!”
合欢微微脸红:“姨娘说笑了。”
翠姨娘看着合欢今日只穿着素白家常衣裙,头发松松绾起,除了一根玉簪外别无装饰,但那种淡雅可人秀美出众,却是飘然若仙,果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翠姨娘想自己并无儿女,将来这个少奶奶可是景府中的当家奶奶,自己要做足功夫,拉拢和她的关系。
她笑道:“我今儿个来,不过是那几个小玩意儿给将来的小公子玩耍。”
合欢笑道:“姨娘果真是费心了,但他还是一个多月大,日子早着呢。”
翠姨娘道:“哎,都是些不值钱的,将来姨婆婆还有好东西在等着孩儿呢。”
她吩咐贴身丫鬟捧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拿开来,是几样精美的小首饰,有小木鱼小手镯,还有一个金子做的小老虎,惟妙惟肖,让合欢爱不释手。
合欢道:“姨娘太客气了,这些东西都太贵重了。”
“哎,这有什么?不值几个钱,只不过有趣罢了。还是老爷带我去逛庙会,我看着这个金老虎特别可爱,况且小公子又是肖虎的,所以买了回来,将来给小公子玩,少奶奶别嫌寒酸就是。”
合欢明白翠姨娘是公公宠爱的人物,便再三的谢了。
翠姨娘啜了一口茶,叹气道:“我就没有自己的儿女,所以最怕的就是老来凄凉。还是夫人好命,生的女儿是皇后,儿子又是那样孝顺出色的人物。我将来,靠谁去?”
合欢温言道:“姨娘说这话不是寒碜我们吗?姨娘同样是我们的母亲,将来怎么可能不孝顺呢?”
翠姨娘听了这话,眉开眼笑:“有了少奶奶这话我就放心了。少奶奶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姐,做事说话都是一等一的有规矩合礼仪,别笑姨娘。你别看姨娘现在得宠,可是这没孩子的女人无依无靠,最怕的是晚景凄凉。”
合欢心知肚明,她今日来为的是拉拢和自己的关系。翠姨娘是七窍玲珑的人物,样样都要争强好胜,但总是女人,没有儿女是一块最大的心病,漫漫长夜,又不知泛起多少怅然和凄凉。合欢心地善良,为她这样设身处地的一想,同情油然而起,想她平时再有心计和手段,也不过个可怜的女子。
这样想着,她对翠姨娘又亲密了几分。但她毕竟是大家闺秀,样样都是有分寸的,亲密中又带着尊重,让翠姨娘很是满意。她出身低微,仗着出众的美貌和天生的灵巧,才赢得老爷的宠爱,处处端着架子,为的就是要众人服她。现在这少奶奶分寸拿捏得得当,她也是知趣的人,相处便和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