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过去了，余致力把文章改好后，先把韩英哲叫到宾馆，让他看了一遍。韩英哲看了文章后，对余致力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时，余致力心里终于有了底，便叫来季声瑜。季声瑜看了之后，也是赞赏有加。
老董看了文章之后，也很高兴，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二十四处终于有了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硬笔杆子，他要好好用他，有了他，二十四处也一定如虎添翼。他兴冲冲地去见老黄，老董早已在文章的前面署上了老黄的大名。老黄看了文章，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想不到啊老董，你们二十四处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黄主任过奖了，小余还嫩着呢，几易其稿才成这样的，最后还得你大笔斧正，定稿，不过，他还真是个可以造就之才，还望领导日后多多栽培。”
“是个好苗子，我们当然要好好培养。”老黄顺口说道。
于是老董趁机向老黄介绍了余致力的情况，并口头提出想把余致力的关系调进二十四处的请求，老黄说当然要把人才留住，爽快地答应了。见老黄这么爽快，老董干脆得寸进尺，又向他提起了曾锋的事情，他见老黄的脸色突然一沉，便马上打住，岔开话题，机警地谈起另外一件事。临走的时候，老黄交代老董尽快把余致力的事情给办了。老董很快忘记了刚才的那点不愉快，高兴得就像一个小孩似的，一下子笑得合不拢嘴：“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办，领导都这么重视，这么关心我们二十四处，除了感激，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说着，老董快步如飞地走了出来。
来到办公室时，除了余致力还在办公室加班，二十四处的人都下班离去了。老董告诉了余致力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余致力激动得泪水都要流出来了，一个劲地对老董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就在这时，一个女孩突然推开办公室虚掩的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个女孩是曾诗曼，她和老董打了一下招呼。老董觉得这个女孩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便朝余致力和曾诗曼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说你们聊你们聊，我走了啊。看到老董这个样子，余致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知道老董肯定是误会了他，以为她是他的女朋友。就在余致力想消除老董的误会时，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二天，老董还没有忘记这件事，神秘地问余致力，昨天那个具有艺术气质的很漂亮的女孩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余致力连忙摇头，否定了。见老董不相信，急了，红着脸解释说：“真的，我不骗您，她可能是公安厅的一个家属，就住在院子里。”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有些面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的。”老董恍然大悟地说。
“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就见过两三面。”余致力强调说。
“这个女孩不错的，你可以试着和她交往一下。”
“我和她没什么，真的。”余致力说着，脸又红了。
“我知道。”老董意味深长地看了余致力一眼，余致力不再说话，脸却更红了。
到了晚上，老董犹豫再三，还是给林黛芳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老黄对曾锋的事情的态度似乎一点也没有变，他根本就不想通融，不知他想搞什么鬼，老董愤慨地说。
林黛芳说了声谢谢，安慰了一下老董，就挂了电话。
曾锋没有回家，听老徐说，他所在的派出所已经作出了他停职等候调查处理的决定，这说明他没有上班。他也不回家，不知在哪里流浪？这几天，儿子曾子龙一直都在问怎么没有看到爸爸，林黛芳总是借口说他单位在搞行动，很忙，要加班。儿子当然相信。他给曾锋打电话，曾锋也是这样告诉他的。
儿子长得很帅，很可爱，清清秀秀的，长得一点也不像曾锋，倒有点像她的那个初恋男友。
但儿子曾子龙的的确确是她遭到曾锋强暴后的产物。
林黛芳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遭到强奸。她的人生之路是多么顺畅啊，从上幼儿园开始，她就显得比别的孩子要聪明，能干和坚强，她从小就是一个自我保护能力极强的人，那些以虐待女生为能事的调皮男生从来不敢打她的主意。长大后，更是谁也不能违背她的意愿，甚至包括她的父母。她的人生和前途都是她自己一步一步规划好了的，根本用不着大人来操心。
那几天，林黛芳没有去上班，整日关在家里昏睡，痛哭和沉默。失去贞操的那种末日危机感逐渐消失。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像一间密封的房子，终究还是要被人打开，风要吹进来，阳光要照进来，尽管同时进来的，可能还有暴风骤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想。于是她的心情渐渐平复。深爱的男友决绝地离她而去，连她的死活都不顾，那她为他守身如玉又有何意义？既然如此，她的身体给了一个疯狂地爱着她的，或者说是想得到她的男人，又有什么不妥呢？她想。
没有了爱，她唯一拥有的是恨，是风雨交加的现实，要活下去，就得咬紧牙关。她打定主意，她不想再爱了，也不想结婚，就做一个单身女子，做一个社会上的女强人。永远放弃爱情，追求另外一种人生价值。就在她强迫自己淡忘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两个月之后，林黛芳到派出所去找曾锋，曾锋万万没有想到，他面对的不再是一个气势汹汹的女人，她察看了一下他那个受伤的手指，表示了应有的歉意，然后久久地看着他，几乎是柔情似水，脉脉含情。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结婚吧。”
一个星期之后，林黛芳和曾锋登记结了婚。不知内情的父母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不过木已成舟，他们也无可奈何。
林黛芳本来是想好好地和曾锋过日子的。就在她一点一点地付出努力，并终于找到了一点儿感觉的时候，他们的儿子曾子龙都两岁了，一切向好的方向转化。那天，她突然发现曾锋在家里抽烟，林黛芳最讨厌这个，要曾锋不抽，他很不情愿地扔掉了手上的烟。但是没过两天，林黛芳又发现曾锋在家里抽烟，而且这回他根本就不听她的了，不慌不忙地把那根烟抽完，还慢条斯理地对林黛芳说：“我十三四岁就开始瞒着父母抽烟，一天，我爸发现了，差点用一根杉木棍子把我打死，我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抽了下去，一直到认识你，发现你不喜欢我抽烟，我才决心把烟戒了，但那次戒烟，我整个人都差点完蛋了，我的好老婆，你就容忍一下吧，我就抽个烟，又不是吸毒。”曾锋说完，轻松地呼了一口气。
当时，林黛芳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后来便懒得管他了，有时她还把别人送的香烟给他，不过自此，林黛芳对曾锋却越来越冷漠了，她很少和他交流，甚至不屑和他做爱。
一本科普书上说，性爱是夫妻之间屡试不爽的润滑剂。没有了性爱，两个人的摩擦就越来越多，隔阂越来越大，那种致命的冷漠像喉咙中一根粗长的鱼刺一样，卡在他们的生活中。只是，他们为了孩子，几乎从不正面发生冲突。有一天，林黛芳在曾锋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件男性自慰器，她觉得自己不能太自私，便冷静地找到曾锋要求离婚，但曾锋没有答应。
现在，曾锋主动提出要同她离婚，她答应给他三天的时间考虑。三天时间过去，她却没有拿定主意，婚她肯定是要离的，但她现在考虑得更多的是曾锋。曾锋在莫城没有一点背景，又没有一技之长，要是被开除出了公安队伍，不干警察了，无法想象他还能干什么。曾锋冒着丢掉工作的危险也不开口求她，反而还向她提出离婚，只是不想让她瞧不起，在她的面前保持自己最后的尊严。所以，她必须帮助他。如果她都不帮他的话，在莫城就没有一个人会帮他了，她可不想让宝贝儿子看到一个流离失所、失魂落魄的爸爸，要真是那样的话，儿子会恨她一辈子的，曾锋再不行，但在儿子曾子龙的眼中永远都是一个好爸爸。
本来是很容易解决的一件事情，却因为黄奇志的新官上任变得扑朔迷离。具体原因，她认为是她得罪过他。他还在八处当处长的时候，他就多次邀请她出来聚会什么的，她没有一次答应，几次他有意无意地轻度骚扰，也在她那里碰了钉子。现在，二十四处的领导们都帮不了她了，组织靠不住了，领导也靠不住了，她只有靠自己了。她决定自己单独去找黄奇志，她知道这样做要付出代价，但她别无选择，她无论如何也要帮曾锋最后一把，至少保住他的工作，再和他离婚。
说干就干，林黛芳用娇滴滴的声音给黄奇志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有说老公曾锋的事情，只是说她想请黄主任喝喝茶，向她汇报一下自己的工作情况，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老黄当然很高兴，他说等他忙完就给她打电话。
挂掉电话，林黛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着呆。厨房里煲的冬瓜排骨汤都从罐子里溢了出来，冒着泡噗噗作响，她都不知道。
一股叫亲潮的寒流从北方向莫城来袭，天气开始变冷，老董一早呵着热气来到办公室时，余致力把办公室的卫生打扫好了，空调已经打开，室内暖暖的，老董坐下来，揭开杯子盖，将余致力事先为他泡好的浓香铁观音抿上一口，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老黄打来的，要他马上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
在路上，老董就想一定是余致力的事情办好了，早在几天前处里就向政治部打了申请调入报告，老黄要老董放心，说他会加紧办理的。老董当然放心，本来这个事情就不复杂，由他这个大主任亲自来抓，就会更容易。来到老黄的办公室一问，果然是有关余致力的事情。但从老黄的态度上看，事情好像有些不妙。他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出事情的结果，而是递给他一根烟，还喊人给他泡茶，老董有些不解地望着老黄，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
“余致力的事情办好了吧。”老董见老黄一直不说，便干脆主动出击，他可不想这样跟他耗下去，这样和领导耗着，既伤脑筋又浪费感情。
“老董啊，这件事情出了麻烦，”老黄边说，边拿起案头上的一份红头文件，“我和几个厅领导商量了一下，有的领导不同意调他，你看，这是呈批件，我尽力了，你要理解我的难处，我不是不想帮你，你知道，在小余调动这件事情上我是很积极的，他也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
听了老黄的话，老董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感觉到老黄在说谎，其中一定有猫腻。按正常的程序，二十四处迫切需要余致力这样的人才，以前打过报告，上面早就同意了的，何况还有你这个政治部主任亲自操办，怎么会办不成啊。
“老黄，我真没想到会这样，我想知道具体的原因。”老董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咄咄逼人地说。虽说老黄是他的顶头上司，但他现在可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怀疑老黄是过河拆桥，余致力刚刚帮他写了文章，他就把余致力给开了。
“是这样的，人事处调查了一下余致力的情况，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就是他那个向南市泄密事件，二就是那次在沁园春度假村，他竟然对曾老板口出狂言，说明他这个人很狂妄，所以就……”
听了老黄的话，老董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他振振有词地说：“老黄啊，那个泄密事件，他是有错，但更有错的是我，是二十四处的领导们，这篇文章我们都把了关的，也愿意集体承担错误和后果，我们做领导的，应该胸怀坦荡，允许年轻人犯错误，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谁没有没犯过错啊，况且他有了这次教训，我相信他会更加珍惜现在的工作和生活，像他这样的人才，真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你说得对，我百分之百同意你的观点，但是，他直接顶撞曾老板，这个说不过去的。”老黄语重心长地说。
“曾老板亲自过问了吗？”
“那倒没有。”
“曾老板是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何况小余又不是故意的，那时他根本就不认识他，是个误会。”
“曾老板当然不会在乎这样的小事，但是影响还是不好，我们作为下属，都要竭力维护他的尊严和形象。”
“那我去找曾老板解释一下。”
“老董啊，你也是一名领导，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幼稚吗？”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老董绝望地问。
“老董，不是我说你，你也不要钻牛角尖了，你再招一个人吧，现在的社会，人才济济，你会找到一个人才的，到时我保证给你开绿灯，如果搞不好的话你尽管拿我是问！”
事已至此，老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拂袖离开了老黄的办公室，高一脚低一脚地回到二十四处。老董马上找来了副处长陈钢和戴名世，三言两语告诉了他们事情的经过，他们也感到震惊，但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也没有拿出什么好办法。看来，余致力的调动问题肯定是解决不了了，与其这样拖着，还不如直接告诉他，好让他再去找一个工作。
只能这样了。戴名世喊来余致力，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事情的结果。老董告诉余致力，在他找到新的工作之前，他还可以在二十四处工作，一年两年三年都行，工资和奖金照发，但身份只能是聘用人员，工作时间自由。
余致力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处长办公室的，这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真是世事难以预料，他真想躲在一个什么地方大哭一场，但是现在，他连这样的一个地方都找不到，他必须挺住，因为他是一个男子汉，他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号啕大哭。他不怪老董，对他，老董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这个世界真是残酷，连一个受伤后自舔伤口的地方也不给啊。
窗外北风呼啸，发出呜呜的声响，他的心在啜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