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吴唱着唱着,程格就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看来,他和她的关系很不一般。精明的程格似乎发现了什么,转过脸来对季声瑜说:“你找个女孩过来一起唱吧。”于是,季声瑜就找了一个陪唱的小姐过来。
陪唱的小姐一过来,气氛马上就不一样了。季声瑜又叫了一瓶洋酒上来,一边喝酒,一边唱歌,气氛一下子就热烈起来。季声瑜和陪唱的小姐搂在一起唱歌,自然,程格也和小吴搂在了一起。
季声瑜唱到十二点就走了。他给了陪唱小姐两百元小费,打发她走人,然后埋单,临走的时候,他把花天宾馆的房卡塞给了程格,还给小吴打了一个一千元的红包。
想不到就在前一天,程格就把季声瑜的事情办好了。他对季声瑜说,他已经和几个副厅长通了气,他们都表示首肯。但要给每一个厅领导作访谈恐怕不现实,有的领导很忙,根本抽不出时间,有的领导还在外面出差,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季声瑜告诉程格,访谈只是一种形式,可以根据平时的会议记录和领导讲话改编就行了,主要内容包括全国公安中心工作,全省公安工作重点,公安思想动态,战略方针等,之所以要搞成访谈的形式,是因为它活跃、有现场感。程格连连点头称好。
现在,季声瑜把完成这本书的任务全部交给了余致力。他把自己的意图详细地讲给余致力听,要他这些天就住在宾馆,根据程格和他提供的资料进行改编。
余致力点点头,他心里有底,编这样的一本书,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临走的时候,季声瑜突然问余致力:“你来的时候,办公室有人知道吗?”
“没有。”余致力脱口而出。
“我怕这个事情做不成,到时不好交代,”季声瑜说,“你暂时谁也不要告诉,要保密。”
“好的。”
余致力变得忐忑不安起来,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季声瑜却把它搞得像个地下工作,要是林黛芳和处里的人知道了,会以为他和季声瑜在搞什么阴谋,会很麻烦。
季声瑜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半了,林黛芳过来找他商量工作,谈着谈着,林黛芳话锋一转,问道:“余致力干什么去了啊?”
“你找他有事吗?”
“是啊,要他给我起草个举办公安文学作品研讨会的文件,”林黛芳看了季声瑜一眼说,“这个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厅党委办要我们帮着搞个材料,我喊他去了。”
“不要好久吧,那等他回来再说。”
“可能蛮麻烦的,”季声瑜说,“你不如让宋清如做算了。”
“那好吧。”林黛芳说。
林黛芳感觉到季声瑜心里有鬼,一定是瞒着她在搞什么小动作。常志勇说得没错,还是要提防他点为好。林黛芳变得有些冲动起来,她马上给余致力打了一个电话。
余致力看到是林黛芳的电话,紧张得接都不敢接。
“余致力,你在哪里?这么久也不接电话。”
“林处,有事吗,我在外面。”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一时半会儿恐怕不行了,季处安排了事情。”
“是什么事情啊?”
“是搞材料。”
“是搞什么材料啊?”
“我现在也说不清楚,还在等季处的指示。”
“那好吧,你忙。”
林黛芳放下电话,一个人望着天花板发起了呆。自从他们同事以来,她和季声瑜相处还算默契。特别是当了副处长后,两个人就像是戴名世的左臂右膀,说得上是团结一致,但戴名世一下台,他们的关系就急转直下,变得紧张起来。她当然知道季声瑜的用心,他无非就是想把处长的位子抢到手。
一晃就到了下班的时间,林黛芳不想回家,她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在她的内心里,她是不想和季声瑜明争暗斗的。凭实力多好啊,谁能上就上呗。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机会的,只要好好把握就行了。但是,在机关这么多年,她知道,她的这个想法很幼稚,根本就行不通。
林黛芳把头伏在办公桌上,她一点也不饿,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突然什么都不想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啊,何必自寻烦恼。”她把脸的一侧贴在办公桌冰凉的桌面上,她是一个有自制力的女人,自我情绪的调剂能力特别强。她的手在办公桌底下把玩着,她不知觉得地打开了一个抽屉,从抽屉里抽出来一本杂志。
那本杂志是她的一个闺中密友从香港带来的,她之所以看都不看就能把它抽出来,是因为它拿在手上的质感与一般的杂志都不同,那是一本男性色情杂志。对于长时间缺乏性生活的女人来说,这本杂志就是她的精神食粮。她的心怦怦地跳动起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他赤裸着强健的身体,他的眼睛望着远方,目光是那么忧郁,又是那样明亮,锐利得几乎要把她的肉体给穿透。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的心就被这个纯粹的男人给俘获了。“我是你的,你的。”她在心里对他说。是的,她希望为他无条件地奉献出自己的身体。她的一根手指尖在他赤裸的身体上游走,精美的印刷纸的质感比一个男人的肌肤差不了多少,感觉甚至更棒。林黛芳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低声地呻吟着,呻吟着,她在如水的呻吟中,释放着压抑了很久的自己。
突然,门砰地一下推开了。
是季声瑜。
林黛芳慌乱地合上杂志,并用一张报纸盖上。
“原来你还没走啊。”季声瑜惊讶地说,“我看到你的门虚掩着,还以为你忘记关了,所以,就推了一下。”
“是啊。”林黛芳镇定下来说。
“还不走啊?”
“一个朋友约了我到外面吃饭,”林黛芳说,“我就要走了。”她说着,就把那本杂志连同报纸一同锁进了抽屉。
季声瑜说:“那我先走了,几个同学在门口等我去吃饭。”
季声瑜的突然闯入使林黛芳本来好起来的心情又变坏了。她不想回家,更不想在办公室里待下去了,于是她给常志勇打了一个电话,说她心情不好,想约他中午一起吃饭,聊聊天,常志勇很愉快地答应了。
一个中等规模的中西餐厅,客人不多,就餐的氛围比较安静。林黛芳的脸在麻辣牛肉煲仔饭的热气中变幻着,给人一种美丽而又神秘的感觉。
常志勇对她说:“你难道是真的看不出季声瑜心里藏着的那些猫腻?”
“我怎么会看不出,难道我就是那么愚蠢的人?”
“不,”常志勇说,“在我的眼里,没有比你更聪明的女人了。”
“你就不要给我灌迷汤了,”林黛芳说,“我心里清楚我是怎样的人。”接下来,林黛芳就把季声瑜一个人悄悄地派余致力在宾馆搞材料的事情告诉了常志勇。
“你终于开始怀疑他了是吧?既然是工作上的事情,他竟然都不跟你通一下气,说明他心里肯定有鬼,他一定是在搞什么小动作,在最关键的时刻,引起领导的注意,企图成为厅领导们关注的焦点,在二十四处脱颖而出,从而捞取足够的政治资本,当上处长。是的,这就是他的目的。”
听了常志勇的话,林黛芳不由得点了点头。
“你也要有所行动,不要眼睁睁地看着季声瑜那样嚣张。”
林黛芳一声不吭地望着常志勇,难道事情有这么严重吗?她知道常志勇曾经败在季声瑜和戴名世的手上,导致一个男人的自尊受到了最大限度的伤害。男人在争权夺利方面往往会不择手段,她有必要卷入这种残忍的游戏中来吗?
“你必须采取行动来阻止他!”
“我?”林黛芳苦笑一声,“恐怕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常志勇说:“我哥有个同学是副省长,人很好的,我到时候找机会介绍你认识一下。”
“好啊。”林黛芳随口应道。
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材料,余致力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工蜂,在百花丛中采集花粉,再把它酿造成甜美的蜂蜜,然后供人品尝,但这是一个痛苦而又艰辛的过程。他先是把那些材料进行梳理,把有用的留下,没用的一扔了之,然后,进行归类整合,看还需要些什么材料,像做账一样,一一记下来。做完这个步骤之后,就是细读,把重点用红笔画出来。这样才能做到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即使把这些工作一一做完,这也还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当他专心致志地在电脑打印稿上画着红色的波浪时,门铃突然响了。余致力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开门。
那个人的身子是侧着进来的,余致力看不到他的脸,但他不敢怠慢,连忙喊了一声季处。
进来的却是常志勇。那张脸侧转过来,像一面缓缓移动的镜子,上面积压着水渍一样的光斑,给人一种湿淋淋的感觉。
余致力一下子愣住了,不过他还算得上是个机智的人,连忙改口道:“是勇哥啊。”
“不是我,你以为是谁?”常志勇一进来就咄咄逼人。
“我……我看错了。”
“是你目中无人吧,哈哈哈。”常志勇突然大笑起来。
“对不起,我……我……”
余致力感觉到在分流下岗的事情后,常志勇和他生分多了,他也对他心存愧疚,虽说没有投他的票,但为了保护自己,他也没有向他通报季声瑜串通大家的事情。
“算了,是跟你开玩笑的,不要放在心上。”
常志勇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变得像平常那样亲切随和,余致力镇定下来。他看到常志勇两手空空,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说明他不是季声瑜派来送材料的。
常志勇说:“我和朋友在这里开了一个房间打牌,听宾馆的一个朋友说,季处也在这儿开了个房间,我还以为他是和朋友一起打麻将,就过来看看,想不到是你在这里工作,打扰了。”
“打扰什么啊。”
余致力连忙去给常志勇倒茶。他想,一定是林黛芳察觉了什么,谁都知道,她和季声瑜现在都盯着处长的空位。谁坐上这把交椅,对他余致力来说,都是一样的,但问题是,季声瑜现在把他余致力拉到他身边,和他捆绑起一起,他势必就要得罪林黛芳和常志勇。
常志勇难道在跟踪他们?在二十四处,林黛芳和常志勇应该是他最亲近的两个人,现在好了,他怕是要和他们变成敌对关系了,一种不安和焦躁的情绪像洪水一样漫了上来,在余致力的内心激荡。
“季处要你做的是什么事啊?”常志勇漫不经心地问,顺手拿起床头上的一份材料。
季声瑜叮嘱过余致力要他保密,但他也不能就此得罪了常志勇,只好简明扼要地把他要做的工作讲了。
“好,这个想法不错,走上层路线,事情做成,功德无量。”常志勇说,他的语调听起来怪怪的,刺耳、难听。余致力装着什么也没听出来的样子,感觉迟钝地说,“就怕我的能力有限,做不好这个工作。”
“你行的,好好干吧,我走了。”常志勇意味深长地说。
就在常志勇转身要离去时,门铃又响了起来,他意识到是季声瑜来了,余致力的脸顿时吓得煞白。
常志勇的脸也蓦地变了颜色,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我上个厕所。”他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卫生间。
进来的果然是季声瑜,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是刚刚从程格手里拿过来的材料,一进门就笑着问余致力:“怎么样,还行吧?”
“还行,”余致力镇定下来,“我已经把材料梳理了一遍,逐渐形成了一些想法,只是不太成熟,还处在思考和摸索阶段。”
常志勇一进去就把卫生间的门反锁了。他先是下意识地把马桶盖揭开,然后脱下裤子坐了下去。发觉根本没有便意,就在心里自我嘲笑起来:“常志勇啊常志勇,看来你是怕他季声瑜的。”
“怕他?我怕他个鸟!”另外一个声音从常志勇的心底浮起。
常志勇明显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把裤子提上,一个箭步跨到门边上,把耳朵贴到门上。
“不要急不要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房间里隐隐传来季声瑜的声音,“我从程秘书那里又拿了一些材料,你参考一下。”
余致力连忙说:“好的,我慢慢消化。”
“你还有什么困难吗?”季声瑜问。
“没有啊!”余致力迫不及待地说,“我感觉到进展比较顺利,搞好了就向你汇报。”一边说,一边用笔在一张白纸上划拉着,记下几个关键词,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那就好,我不打扰你了,我还要去开一个会。”
“季处好走。”
季声瑜快走到门边的时候,突然转过身,伸手推了推卫生间的门。余致力一看糟了,猛地吓出一身冷汗。躲在门边偷听的常志勇也吓了一跳,身子连连往后退,恨不得穿墙而去。
“有人吗?”季声瑜见门推不开,便问余致力。
“是我的一个朋友。”余致力灵机一动,“他刚过来看我的,在上厕所。”
季声瑜意味深长地看了余致力一眼,笑着说:“没事的,我到下面去上,我走了。”
“季处好走。”余致力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他肯定是以为我在外面有了情人什么的。”
季声瑜走后,常志勇用温水洗了把脸,照了照镜子,梳了一下头发,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刚才是谁来了啊。”常志勇若无其事地问。
“是季处。”
常志勇没有说什么,临走的时候,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极品软包装的芙蓉王烟递给余致力。
“我不怎么抽烟的,别浪费了。”余致力慌忙说。
“你很辛苦,写不下去了,就抽一根。”常志勇说着,把那包烟扔在床上。
“那谢谢了。”
随后,常志勇赶到了办公室,季声瑜不在办公室。常志勇一进林黛芳的办公室,就把门关上了。他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林黛芳。林黛芳听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说季声瑜在活动,你总是不太相信,他现在搞那个公安高峰论坛,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政绩,最重要的还是,他想借此和那些副厅长亲密接触,因为他的命运就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林黛芳点点头,她还是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