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司的大楼出来,天色已微微变暗。傍晚的太阳收敛起了刺眼的光芒,发出柔和的红光,楼身在红光中投下巨大的影子。
亦苏看了看右手腕的百达翡丽手表,已经快5点了。
学校是不用去了,下午的两节微观经济学课半小时前就结束了。金秘书将斯帕克开到亦苏身边:“裴部长,上车吧。”
“嗯。”
啪。她关车门的声音比平时略重一些。
“洪部长那里不好说话吧?”金秘书边开车边试探地问着。
“哼。”亦苏阴着脸。
“她实在是……有些恃才放旷了。”
“没有。是我越权太多。”
“可是……你是董事长的女儿,她做事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吧?”
“我是董事长的女儿,又不是董事长,她为什么要把我放在眼里。”
亦苏冷冷地说着,拿出手机,看到一条新的信息:“在朝日屋等你。”
“先不回家了,去朝日屋。”
“啊……哦,知道了。”
金秘书一个刹车,掉了个头,朝反方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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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大道对岸的湖边上,坐落着金鸡湖中唯一的湖中长堤——李公堤。
李公堤系光绪年间元和县令李超琼所建,整体典雅精致,现已成为集高端特色餐饮、娱乐、观光、休闲、文化为一体的国际性风情商业水街,共有四期,其中一期的建筑风格保留了传统的苏州民居形态,二期以主题酒吧、音乐餐厅、咖啡吧及特色餐饮等为主,三期则是一条异域风情的商业步行街。
朝日屋外部是姑苏式建筑,里面则是日式的装修风格。在一个靠角落的小间里,一个身穿黑色休闲西装的十七八岁的男孩子,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一头黑发做成了时尚的造型,脸庞线条分明,眼睛凝然有神。
嗒嗒嗒。有人在敲门。
“请进。”男孩子说。
哗啦一声轻响,格子门被拉开,一名身穿和服的女服务员送上了一杯清香的玄米茶。
“再来一杯。”男孩对她说。
“好的,请稍等。”
服务员放下茶壶后出去了。男孩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水,只觉一股米香味充盈口中,浑身也舒坦起来。
这个苏南最大的高端电子产品公司的贵公子,从小就耳濡目染国外崇尚自然美的风尚,回国以来的这几个月,对国内随处可见的铺张奢靡极不习惯。日式餐厅的房间,永远都是简洁明了的装修,也没有凳子椅子,如果忽略榻榻米的厚度,可以认为是直接坐在地板上,让人觉得回归到了最原始的方式,放松,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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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半透明的移门再次响起来。
“请进。”
女服务员推开门后,没有立即进来,而是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然后,男孩就看到长发齐腰的美丽女孩走了进来。
“苏苏,这么快,以为你还在半路呢。”男孩略惊。
“是啊,今天路上出乎意料的不挤,一路顺风地就开过来了。”
亦苏在男孩对面坐下,对在她面前放下茶杯的服务员说了声谢谢。
“喏,点菜吧。”男孩把菜单递给她。
“三文鱼,烤鳗鱼,烤秋刀鱼,北极贝,各来两份。再来一份海鲜汤。”
服务员记好单子走了。
“怎么不换换别的菜,老是吃这些不会腻吗?”男孩问。
“日式料理差不多都是这样的菜啊,理涵哥吃饭老是选日本餐厅,我倒觉得你该换地方。”亦苏嘟起嘴。
“好吧,下次不来这里了。”
亦苏手托下巴,在柔和的灯光中折射出熠熠的亮光。
“对了理涵哥,你是在英国长大,怎么会那么喜欢吃日本料理呢?”
“这个啊……”
这个全名叫宾理涵的男孩,从呱呱坠地开始,在英国生活了十七年,去年年底才回到中国。他在伦敦念完了高中,也收到了剑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儿子从小就很优秀,但是,身为苏州人的父母,对中国文化有着浓厚的感情,眼见唯一的儿子竟然连汉字都认不了多少,心中实在难受,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回国创业,让儿子回到中国,学习两年汉语再去剑桥。
于是,三年前,宾家夫妇率先回国,在苏州工业园办起了自己的公司天蔚电子,专攻高科技电子产业——作为剑桥大学的电子工程教授,这也算是术业有专攻。两人白手起家,政府也对这对高知夫妇格外照顾,经过两年多的打拼,天蔚电子已经成为苏南地区的行业巨头,他们也顺理成章地接回了高中毕业的儿子。
由于宾理涵已经上完了高中,而且完全不适应国内高中的学习方式,夫妇俩便把他送到了德伦国际学校。在德伦国际,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学习汉语,同时,德伦国际的课程安排非常接近国外的形式,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过渡。
和亦苏一样,他一边上学,一边参与了公司的运营,协助父亲处理业务上的事情。
“我觉得你应该更喜欢吃西餐才对。”亦苏说。
“嗯,我是喜欢西餐。不过……”宾理涵抚抚额头,“我更喜欢日式餐厅的氛围,那感觉就是,仿佛突然从喧闹的大都市来到了一个神秘宁静的世外之地。尤其是回国后,特别需要这种宁静的感觉。”
亦苏心里算了算,从去年12月认识他,到现在有半年了。
“理涵哥你还没有适应国内的生活吗?”
“应该说,是还没适应国内的人。”
说这话时,他眼里透出些许疲惫。他也不用再说太多,这话亦苏实在太明白,这样的事情,她下午刚刚遭遇过。
“怎么觉得,我根本都不是十七岁,而是二十七岁了?这老气横秋的心态。”
他叹着气,听到移门又响了。
“请进。”亦苏银铃般的声音实在好听。
“打扰一下,可以为您上菜吗?”
这次的服务员是个身材窈窕的女孩子,梳着日式齐刘海,配上身上的和服,举手投足间像极了日本女孩。她将各式海鲜按着一定的顺序摆放在桌上,不大的屋子里顿时溢满了香味。
嗒。
女孩留下一句“请慢用”,合上移门离开了。
宾理涵望着移门,似乎对她的身影恋恋不舍。大概是见多了国外女人的开放和热情,他对含蓄优雅的日本女人十分着迷。
两人开始吃烤鱼和虾,一时半会儿没再说话。
“苏苏,今天见到姐姐,心情怎么样?”宾理涵突然问。
“哈?”亦苏脸色一变。
“不是说,今天是你姐姐回家的日子吗?”
亦苏别过脸,手里的烤虾串扔回了盘里:“还好吧。”
“还好?还好是什么?”宾理涵不理解,“见到自己的亲姐姐,难道不开心吗?”
“呼。”亦苏吐了口气,搓搓手,酝酿了好几秒钟,“理涵哥,假如现在突然告诉你,你有个亲哥哥,你会有什么心情?”
“我会很开心啊。我一直觉得作为独子很孤独。”宾理涵做了个英国人特有的耸肩动作。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亲哥哥将来很有可能会和你争家产,争公司,最后你什么都没有了?”
“苏苏……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亦苏冷不丁地说出这番话,令宾理涵大为惊讶。他面前这个女孩才十六岁,本应是无忧无虑的花季少女,怎么会去考虑这种复杂的、成人世界里的事?
“这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曾经,我父亲的亲弟弟,就为了争夺董事长之位,差点害得花绫集团四分五裂。就差那么一点,裴家的家业就断送在他们两人手上……所以,这是必须想到的。”
她的“必须”二字,说得斩钉截铁,眼神里的那种决然,简直不可能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发出的。
宾理涵的心中掠过一丝寒意。自从半年前在宾裴两家的宴席上认识她,他就深深地为这个满身古典书香气息的苏州女孩所吸引。她似乎就是他心中所向往的神秘的东方文明的化身,美丽,优雅,飘逸,轻灵,内敛,文静。
而现在,两人已经相处了整整半年,宾理涵却发觉自己有些不认识她了。
她的湖水般的大眼睛里,流动着少女的青葱和温柔。但她的内心,果真就如她的那双眼睛吗?
宾理涵默默地吃着烤鱼。很快,盘子里只剩下一条鱼脊。
亦苏没有注意到那么多。光姐姐亦望和洪部长,就让她这一天脑子中再也塞不下任何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