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是清晨。阳光一如既往地透过琉璃玻璃洒得一屋子彩色,园子各处都有鸟儿在欢鸣。
亦望揉揉眼睛,瞪着天花板,竟想不起来昨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觉的了。只是,依稀记得,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给了她不少的力量。
她做梦了。梦到林丹默对她说:“阿望,我知道你给我打电话了,可我找不到手机,对不起。”
她回想着这个梦,回味着昨晚的温暖怀抱,满屋的阳光,终于星星点点地渗透到心里去了。
在饭厅,一家人若无其事地吃着早餐,谁也没说话。只是裴深海不时关注着亦望,想从她的表情中得知她心情是否好了一些。昨晚,她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他用对讲机通知张管家送来热水,为她洗了脸和脚,像照顾婴儿一样地照顾她,把她放入被窝中。
“今天,你们一起去学校吧,陈司机送你们。”快结束时,庄蕴雪说了一句。
“知道了,妈妈。”亦苏用毛巾擦拭了嘴和手,起身向父母道了别,拎上包就往外走。
亦望也跟了出去。等她走到大门口,亦苏已经在车里坐了两三分钟了。她坐进后排,只看到副驾驶座上亦苏冷冷的侧脸。
要和这个一直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妹妹,每天一起出入校园,在一个班上学习,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亦望头枕靠背,还未到学校就觉得累。
在校门口下了车,亦苏头也不回地就快步走进校门,剩下亦望,跟陈司机告别,看着他开车离去。
阳光下,“德伦国际学校”几个金色大字闪闪发亮,多少人梦寐以求,她却望而却步。昨天的事情,在她心中结下了沉重的疤。
不少人注意到了裴家两姐妹是一前一后地走进学校的,背后又是一番议论。
亦望的前两节课是语文课,和亦苏不在一个班上。到了后两节数学课,她一走进教室,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中后排的亦苏,毫无改变地对她释放出冷冰的眼神,令她有种狭路相逢的感觉。
一见她进来,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好奇地看看亦苏又看看她,研究着两人不和的传闻,渐渐地又小声议论开了。
亦望已然习惯,已经麻木,径自走到第三排的空座位上坐下来,旁若无人地拿出课本看起来。亦苏的目光,则继续落回她面前的英文版金融教材上。两姐妹都勤奋好学,又关系奇妙,特别惹人侧目。
数学于老师是一个精瘦的中年男老师。和大部分的老师一样,学生里,只有亦苏和一个数学超好的古怪男生周立能入他的眼,其余的,没几个数学都学好的。他听说亦望是普通高中的高材生,心里颇感安慰,自己的学生中,终于有多上一个能听懂自己在讲什么的人了。
“今天,我们班上多了一位新同学,是吧?”于老师边收拾着讲桌边问。
亦望慢慢地站起来,向老师鞠了一躬。
“你就是裴亦望同学吧?”
亦望点头。
“嗯。”于老师微笑着打量着这个眼里透出灵气的与亦苏十分相似的女孩子,“欢迎你,请坐吧。”
这两节课要学习的是函数。对于已经是高二的亦望,函数完全不在话下。但是听着听着,什么微分积分的概念跑出来了,她就有些懵了。
“我们通常把自变量x的增量Δx称为自变量的微分,记作dx,即dx=Δx……”
于老师边讲边在黑板上画着相应的图示,不时瞟一眼下面的学生,果然,除了亦苏,亦望,周立是思索疑惑状,其他人,都仿佛在看天外来客。
“好,现在请裴亦望同学来回答一个问题。”
亦望赶紧站起来。
“不用站,你坐着回答就可以了。”于老师笑着说。
周围一阵轻轻的哄笑。亦望哪里知道,在德伦国际,回答问题是不用起立的。
她坐了下去。
“刚刚我讲解了微分的概念,你能为大家解释一下它的几何意义吗?”
亦望望着黑板,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她脑中一片空白。
“不能吗?”于老师有些失望,“好吧。那……裴亦苏同学,你能吗?”
除了亦望,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亦苏身上。
亦苏抚了一下书本,眼睛也不看老师:“Δx是曲线y=f(x)上的点M的在横坐标上的增量,Δy是曲线在点M对应Δx在纵坐标上的增量,dy是曲线在点M的切线对应Δx在纵坐标上的增量。当|Δx|很小时,在点M附近,我们可以用切线段来近似代替曲线段。这就是它的几何意义。”
“嗯,不错,不错!”于老师赞许地点着头,“亦苏同学的理解就是快。”
“没有,老师,这个我以前就自学过了。”
亦苏淡淡地接了一句,老师的表情一下尴尬起来:“……嗯,好学的学生,老师很喜欢,希望大家都向裴亦苏同学学习。”
其他人都露出不屑的神色。裴亦苏一向目中无人,说话不留余地,他们早就见识多次了。
亦望也不由转头瞥了亦苏一眼。没想到她对老师也是这般态度。这一个人,长相和自己如此相似,性格却是千差万别,让人连靠近的念头都没有,却又是自己的亲妹妹。
两节数学课结束后,就是放学时间。陈司机接了二人回家吃午饭,家中只有庄蕴雪一人。
亦望随便吃了些,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拿出HTC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了林丹默的电话。
结果,这次不是长长的音乐铃声,不是“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而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
手机从手中滑落,亦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空号?!
那个打了三年的号码,竟成了空号!
“1,3,6,2……”
亦望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念着。曾经,它们代表着他,有了它们,就仿佛有了他,只要一个拨号键按下去,哪怕天涯海角,他都能来到她身边。而现在,它们什么也不是了,它们只是一串互不相干的数字,没有任何意义。
她坐在书桌前,右手紧紧抠住桌边,似乎要将手指也嵌进去。
丹默,你昨晚不是还托梦来说是手机找不到了吗,怎么现在就……就把号码变成了空号?你……真的不愿和我在一起了吗?
眼泪泉水般涌将出来。好长的一段日子里,流泪成了她最熟悉、最惯常的事。能不能不要再流泪?她抚着湿漉漉的脸庞,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池子里,永远都摆脱不了那番潮湿。
好可怕。没有了手机号码,那个人就似消失了一般,不知他身在何处,不知他是笑是颦。
她哭着,好想冲出去,去问庄蕴雪对林丹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为什么让他这么突然而完全地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她真的起身了。她下了楼梯,走出屋子,一下来到阳光里。正午的阳光那么美好,周围的景致比平时更加顾盼生姿,可这些,更让她觉得难以呼吸。
她的世界,空得一无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