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川看着现在就在自己面前的方敬同温柔一笑,然后拉过他的手说,“在南宁这几天费了不少神吧,你看,整个人都憔悴了……晚上我们去吃海鲜吧,深海鱼特别补脑。”
方敬同看着她,“怎么忽然像小孩似的,是不是有什么高兴事?”
“这样不好吗,你不在的这几天我忽然想通了,人生苦短,应该怎么舒服怎么过。而且确实挺想你的。”
方敬同听罢沉默良久,然后叹了一口气把曾小川拥入怀中。
外面的阳光正好,完全不像正孕育着一场大雨。有时候,阴霾不一定是不幸的预兆。正如有时候,灿烂也不一定是幸福的开场。
那些被我们按捺在心里的悸动,不会因为小心翼翼就被成全和接纳。
一场大雨的滂沱,不会因为行人被淋得绝望就减弱。
一场游戏的规则,不会因为参与其中的人两败俱伤就变得恩慈。
……
就像我们终于看清自己来到了成人世界的边缘,却依然执拗。就像厚黑的教导记得清清楚楚,却依然捧着颤颤巍巍的真实走在坚持上。就像一句话还没说完,眼泪就是不肯应景地掉下来。就像原谅,总是在时过境迁的失落里扎在柔软的记忆上。
故事本身都是荒谬,可是每个人读到的也许是自己一直看不清的真心。
你承认了,于是眼睛变得酸涩。你否认了,于是所有的路都忽然变得清楚了。如果可以不看得那么真切,如果可以全心全意在故事里的规则里,那该多好。
不必有被冷落的叹息,不必有提前散场的意犹未尽,不必有十全十美时不应景的发呆。
故事如果只是故事,你如果一直只是个看客。
戏如果唱得永远只是别人的事,那么心情,就不会覆水难收。
就像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事,镜头外的我们看得也格外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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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橙。
说完了那些明里暗里的背景,时间终于进行到正常的时态上。
挂上了电话的纪橙望着自己手里的一式两份的合同,眉头锁到了一起。
陈诚周的黑色幽默摆明了是要刁难她,但是凭着她对陈诚周的了解,这个人不会单纯为了刁难她就不管不顾自己的生意,他们之间,他对她,远远没有到这个感性的份上。纪橙心里很清楚。
那么,公司这次降低购买启远建材的预算,应该是出于商业原因的考虑吧。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陈诚周并不打算今年用启远建材盖自己的房子,那么完全可以直接取消今年的订单,为什么还要再摆出这样“家中衰败无能为力”的样子呢?这势必会引起别人对公司财力和运作的猜测,也会影响到今后和启远的合作。
纪橙捏着自己打好的合同犹豫地判断着这一切。她需要的不是这些猜测的答案,而是下一步正确的行动。她并不好奇所有的曲折,于纪橙而言,成绩才是她能牢牢握在手里的安全和凭证。
已经是下午五点的光景了,纪橙拿起手机再次确认了时间和行程。她想起那天从陈诚周的办公室里再次来开门出来之前,陈诚周对她说,“橙橙,等你在社会上转一圈下来或许就知道了,在这个社会上最省事的活法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依附于他人就永远不必想什么另辟蹊径和鼓起勇气,也不用承受被泼凉水的苦楚。”
纪橙知道这未必不是实话,可是她不甘心。
寄人篱下原本是为了摆脱处处不如人的困顿,但是如果寄人篱下就必须要放弃尊严和指望,那她宁愿不要。
就像小时候。她和小哥哥那么饿的时候父母也不同意他门去隔壁大婶家里要一碗米饭来吃,所以她的小哥哥才会为了给她抓鸟蛋充饥从树上跌落丧命。所以从那以后她就发誓,但凡有一天能有什么办法摆脱这样的贫穷和饥饿,那么无论什么方式她都要一试,再不管什么不作数的尊严和面子。
可是当她真的跟了陈诚周,过上了触手可及衣食无忧的生活时,纪橙坐在镜子前摸着陈诚周给她的生活费,黯然地看着那厚厚的一沓钱在她手里。灼热的,扎眼的,却是怎么都像一块干冷的馒头一样捏在手里。没了热气,没了与人分享的兴奋。她想起小哥哥,想起他奋力爬到树上的样子,他的奋力绝不是为了教她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