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连城的再次出现还有程寻的暧昧不清让我觉得还需要两周缓缓。
陆家明本该哀怨地指责我的不负责任,但神奇的是,他没有。
自那夜彻夜不归回来之后,他就陷入了神思恍惚的境界,偶尔炒菜不放油,更可怕的是,他已经连着一周没有找基友了。
我一边缓劲儿一边抽空将家搬了。陆家明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后,抱着路霏唠叨半天,我似乎看见他日后送女儿出嫁的架势。
我劝道:“就两条街而已,走路都不用五分钟的。”
陆家明横我一眼,“你会把小霏喂成非洲难民的。”
我嘿嘿一笑说:“你的意思是还包饭?”
陆家明沉痛道:“路苒,你的皮可以再厚一点。”
我说:“真的吗?那衣服也包了成不?”
“……”
我花了一天时间熟悉路况,等摸熟后,才惊觉咖啡厅、我家还有路霏的学校处在一条线直上。
齐奇说我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说甭管瞎猫聋猫,能抓着耗子就是好猫。
路霏对我们的新家憧憬不已,她有着各种各样的设计,比如墙壁的颜色变化功能,电视机的3D立体功能,甚至马桶的自动冲水功能。
我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打破她天方夜谭的幻想。我说:“没钱。”
她歪着头认真思量,最后说:“总算知道小孩子的想象力是怎样消失的了,因为有你这样的妈妈。”
我深表同意,但我还是说:“没钱。”
路霏妥协了,哀声说:“那好吧,我贴墙纸。”
我痛快地亲她一口。
站在这间两居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房子里,我顿然生出一种前世今生的错觉。曾几何时,我寄居孤儿院,再被人收养,漂泊几年,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可以肯定确定以及笃定,这无疑是我漫长而悲催的二十五年人生最有意义的事。真是比彻底对慕连城死心这件大事还要有纪念意义啊。
路霏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竟然真的跟齐奇出去买来无数张动漫人物墙纸,贴好的时候,除了头顶尚有一方干净天花板,四面白壁却是满屋花墙。我真是佩服她们师徒俩的动手能力,估计如果齐奇学以致用的话,应该还能给我们建个空中花园。
这厮大学主修建筑,毕业后倒也做了几件跟建筑有关的事,只是她学艺不精,当然,据她自己说是志不在此,设计了两个豆腐渣工程后,决心弃毁墙改为毁人,孜孜不倦地毁了几代人,目测依然还有继续毁下去的征兆。
搬家一周后,各路人马纷纷前往我家祝祷,陆家明没送任何乔迁之礼反倒拿走我家几样厨具,美其名曰不让我乱做东西给路霏吃。我想,既然他乐于给咱当牛做马,如果我们不领情的话,那就显得太没义气了。
齐奇送给路霏一张水床,但路霏是看过电影《剪刀手爱德华》的,觉得风险太大,万一半夜漏水将自己淹死那就实在划不来,坚持不肯收。齐奇丢下一句“不识货”后又叫人换一张普通的单人床。
这之后,她明显又有将我家当成自己家的倾向了,一件件不属于我们的东西会在一夜间突然占满我的衣柜鞋柜床头柜。但她本人却并不在我家过夜。
我对此你心下惴惴,觉得有种乌云罩顶的不祥之感。
这种不祥的感觉终于在微热的六月晚饭时间成功着陆,它果真来自……齐奇。
她魔怔般抢过路霏的饭碗埋头猛扒,吃完继续抢。路霏在盛三碗被抢三碗的刺激下,终于愤然离席,跑到楼下店里找吃的。
我瞠目结舌地看她吃完三碗饭,自己的胃口顿时全失,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其实是怕她吃撑了又要送医院。她已经没有医生男朋友了,看病挂号很麻烦,被值夜班的护士瞪来瞪去也很麻烦。
我说:“跟你爸又闹掰了?”
齐奇一脸颓然地摇摇头,目光空洞,直视前方。我想如果这个时候有哪位导演需要一个被抽干灵魂的群众演员,齐奇无疑是首选。就是这个灵魂出窍的人饭量有点大,所以戏不能太多。
我伸出手指捏捏她的脸,如果我的触觉没有失灵,那么恭喜齐奇,她还活着。于是我又说:“失恋了?”
她终于有了反应,空洞茫然的眼光转移到我身上,不由得让我打了个冷战。她说:“我可能要生孩子了。”
我掏下耳朵,“什么?街上太吵我没听见。”
她说:“我要生孩子了。”
我正思量着这峰回路转的情况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齐奇又说:“我今天看电视说男的女的干了那种事之后,女的就会怀孕生孩子。”
我抽抽嘴角,“你今天才知道?你们生物老师上课都教你什么?”
她说:“就是女的会有例假但男的没有啊。”
“……”
她又说:“路苒,你是过来人,你说生孩子会不会死人啊?我妈就是生我才死的。我还不想死啊,我不想生孩子啊。”
情况万分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勉强挤出一丝神智说:“什么孩子?谁的孩子?你做什么了?”
她捂着脸呻吟,答非所问,“我就知道,果然要生孩子的。都是他先惹我的,他说我没人要,我当然不能让他得逞。我说我是情场高手,玩过男人千千万,通常只有我不要男人,没人敢甩我。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冲动呢?他说要验证一下,我怎么就真给他验了呢?”
我终于勉强理出个所以然,原来二十七岁的老处女齐奇小姐被人破身了。先不管那个勇敢的男人是谁,我都觉得这实在是件可喜可贺的大事,齐爸知道估计会笑晕过去。
但鉴于这个风情万种的情场高此时情绪不佳,我不好多作调戏,只隐忍问道:“那个男人,他是……”
齐奇将头一偏,扁扁嘴不再理我,独自神伤起来。
我不屈不挠地再接再厉,无奈这回平素大嘴巴的齐二代铁了心咬牙不说。我心想,小样你就忍,既然你把初夜都告诉我了,迟早也会把持不住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我什么都没有惟独时间够,我陪你耗。
三天后一早,齐奇挎着大包匆忙赶到我家。我直觉她这次是正式宣布搬进来住,结果她从包里倒出一大堆五花八门色彩鲜艳晃人眼睛的物件出来。
我说:“这次又是什么?”
齐奇一扫前几日的怂样,精神满满地说:“快快,化妆换衣服。”
我说:“干嘛?你结婚了?孩子的爸是谁?”
齐奇远远踢我一下,“你忘了?今天我爸生日。”
闻言我头皮一麻,支支吾吾说:“可不可以不去?”
齐奇瞪过来一眼,“你想死啊?”
我说:“那路霏……”
齐奇抢断说:“我家老头子就是要看路霏啦。快快,陆家明已经去接她了。”
我看着她慌乱无措地收拾,质疑道:“你不会也忘了吧?”
她身体一僵,强辩道:“我最近忙,谁让他把生日放在这么个忙碌的季节?”
我低声说:“你奶奶。”
齐爸今年诞辰五十周年,早在去年生日时他就已经规划好今年的寿宴。第一年我来这里的时候,正好遗憾地错过了他的四十八岁诞辰。后来认识齐奇,顺便认识了这个豪爽得有些过头的老人家,他利用关系走后门让路霏进了本市最好的幼儿园。
寒来暑往,年节假休,我都是要带着孩子过门一叙的。
齐奇说她爸今年依然毫无创意地举办生日派对,盛邀本市各路财阀共襄盛举。
她抖开一件大红色抹胸长裙礼服,指着我说:“它是你的了。”
我摇头拒绝。
她说:“这次是很好地钓金龟机会,我们要好好把握。”
我抬首一愣,“我们?你和我?”
她说:“是啊,我决定了,这次一定要成功将自己推销出去。”
我感叹她的勇气可嘉。可……“孩子呢?”
她手一挥,“我百度了一下,来例假就表示没有怀孕。”
真是性情中人,知之为知之,不知就问万能的百度。我说:“那我也不穿这个,你看我身上有多处伤疤,穿起来只怕没钓到金龟就已经吓死金龟了。”
她走过来打量一阵,鄙视说:“我记得你胸部以上没有伤痕的。手臂上那个可以戴手套遮盖。”
我惊悚问:“你怎么知道我……我胸部以上……”
她无所谓地大手一挥,“偷看你洗澡的。”末了她霸气地说:“少罗嗦,要么你自己穿,要么我把你塞进去。”
“……”
齐奇在我脸上捯饬半天,最终不得不认命地打电话让专业人士火速赶来救场。望着镜子里前前后后几度变脸的自己,终于累得如同俎上鱼肉,任人摆布。
收拾停当后,我突然想起程寻那个前未婚妻,看来还是人家技高一筹,化妆化的跟整容似的。起码我还能认出镜子里的自己。只是这个想法在看到齐奇后再次颠覆,天朝的点妆之术还是可圈可点,因为我已经不认得面前这个眉目含情,粉面娇羞的美女是何许人也了。
齐奇想开口说话,我出声禁止。这种时候她一开口就意味着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为了她的终身大计,我觉得今晚她很有必要装一回我见犹怜的小哑巴。
正当我对当代神技感到不可思议时,陆家明带着路霏回来了。
两人立在门口不进不动,嘴巴张得可以看的清最里面的蛀牙。我完全可以理解,任谁见了现在的齐奇都会有此反应的。
我走过去伸手合起他们流着哈喇子的嘴巴,与有荣焉道:“怎么样?是不是大变样?我们齐奇是不是有望嫁出去啊?”
路霏反应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震惊,“妈妈,你是我妈妈?”
陆家明指着一身宝蓝色斜肩短裙礼服的齐奇说:“男人婆?”
我不高兴地说:“你这熊孩子怎么能不认得自己的妈呢?你看我都没变化。”
齐奇也不高兴了,只是她的不高兴解决方法只有一个。陆家明捂着肚子脸色发绿,“居然真的是她,我还以为走错屋了。”
出发前,路霏提醒我带什么礼物给齐爸。齐奇接茬说:“路霏你喊一声爷爷,老头子就会高兴得赏你几万大洋了。”
我白了她一眼,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齐奇路霏同时眼睛一亮,叹道:“难道是千年老参?”
我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齐奇扒扒后脑勺,一摸脑袋又触电般放下来,估计是怕毁了这个决定命运的造型。她说:“我怎么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开车的陆家明忍功不到家居然笑出声。这令齐奇很不满,她坐在副驾上本能地想出腿踢人,但碍于裙子的紧窄度,她没有成功。她说:“你知道怎么炼铁?你以前是打铁匠?”
路霏看不下去了,弱弱地指出:“我妈妈说的是苏联小说,干爸你太有才了。”
齐奇一时面子受挫,但她又不能打击路霏,于是决定将炮火转向我,“你送我爸一本书?我爸又没文化又很迷信,如果今年他赌运不佳的话,会翻天的。”
我说:“少女,你真了解你爸。你爸曾多次重复他是靠打铁发家,你家那传家宝不就是一块铁么?你看我现在穷得就剩路霏还有那一柜子书了。这可是精装版,花了我三千多呢。”
路霏仰头茫然地看着我,“妈妈,可是这本书不是讲打铁的故事吧?”
我说:“齐奇不说了她爸不会看的嘛,顾名思义就好了。”
路霏仰天长啸一声说:“妈妈,你真有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