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咖啡厅里,纵然人来人往人声鼎沸,我也只能稳如泰山冷眼旁观陆家明他们忙得脚不沾地。
程寻一早起来上班,据说昨天下午为了我耽误他不少工作,我表示很过意不去。然后我艰难地支撑着残废的双臂晃到梦幻奇迹。
陆家明忙里抽闲瞟了我一眼,惊讶道:“居然又来了?这次是想断脚不成?”
我嘿嘿一笑,“吃一堑长一智,我不傻。”
陆家明轻哼一声,“难道这世上还有比你傻的?那我可真得见识见识。”
他一边说话一边烤蛋糕,抽空还伸着脖子看外面的情况。碎碎道:“真是太忙了,你说这些女的怎么就跟吸毒的看见大麻一样兴奋?这个慕连城太受欢迎了。”
我揶揄道:“你就不怕被他抢了风头?”说完还凉凉地睨了一眼被翘课的女学生包围住的慕连城,心里不禁一叹,这些小女娃道行真是浅薄,完全比不上那些小太妹之流,一个个皆问些“你是哪国人”、“你的眼睛是真的吗”、“你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索然无味的问题,我记得从前那些奔放女都是问他“晚上有空跟我滚床单吗”这种赤条条的话题。
慕连城对美女一向来者不拒,态度温和,全不见昨天折我手臂时的肃杀之气。
我不由得再次暗讽自己,这样的男人我曾经怎么会天真地以为他爱过我呢?想想我是个比一般女生更索然的人啊。
陆家明指指穿梭在人流中两个姑娘,得意地说:“看,办事效率强悍吧?”
我点点头,“的确。”
然后他招呼那两个姑娘过来跟我认识,走近了才发现这俩妹子活这么大吸收的营养估计全长在个子上了,我需得以仰视的姿态才能望见她们清秀绝俗的容颜。
我感到十分吃惊,扭头便问陆家明:“你上哪找来这么水灵的姑娘?不去当模特会不会太埋没人才?你确定我们这小庙可以容得下这两尊大佛?”
陆家明哈哈大笑,“姑娘?你说他们是姑娘?路苒,你的视神经也被折断了?”
然后那俩“姑娘”也相视一笑。
黑直长的“姑娘”莞尔一笑,“老板,我是简言。”
声音清脆,但绝不是女声,我不禁哑然,“简言?我看你是得去检验检验你的性别了。有你这么侮辱类似我这样女性的吗?”
他抿嘴一笑,而另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清清秀秀的……男生,却突然豪放地大笑。“老板,我是颜乔。”
我本能地想伸出手捂住嘴巴表示惊愕,但使了半天劲才发觉自己正处于一级残废的状态,于是只好遗憾地以目瞪口呆这种不雅的表情来抒发情怀。
我说:“颜乔?你确定你不是大乔?或是小乔?”然后发自内心心悦诚服地看了陆家明一眼,“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家明兄,你看人的眼光越来越令我倾倒了。”
陆家明时尚地耸耸肩,“那是自然。”
谁说只有韩国才有咖啡王子店,我们泱泱大国也是美男遍地爬的,我觉得很有必要建议陆家明将店名改成“CoffeePrinceShop”,花美男集结地啊。
待简言颜乔各自忙开后,我八卦地捅捅陆家明,“喂,那俩,呃,帅哥,是你的那什么吗?”
陆家明鄙视地瞄了我一眼,“成天脑子里想什么呢?人家孩子可是纯洁的小天使,你不要把你充斥着大人世界肮脏的念想传播给他们。”
我连连点头称是。这年头长得好居然还纯洁的男孩简直比连体婴还罕见,我自然不能让世俗玷污他们。
下午最忙的时候,我被陆家明形容成了绊脚石,心里十分不爽。看着慕连城跟小姑娘有说有笑地调情,而那两个我十分欣赏的美男却任劳任怨地迎来送往,前赴后继,很敬业很纯洁地不搭理任何过来搭讪的男人女人,我心里就十分上火。
我机械般地走到慕连城身边,本想来个很有气势地来个双手抱胸之类的老板样,但鉴于这个想法目前无法实现,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以眼神谴责他的不敬业。我说:“不要微笑。你拉高服务标准,我们大伙就得跟上,那样太累人了,微笑又累人又有害健康。”
他盯着我的石膏手看了半晌,然后又抬眼盯着我的脸,最后轻笑道:“你有提供服务吗?我就看见你一直在这里晃啊晃,晃得大家都觉得头晕。”
我脸一垮,不悦道:“一看你就是不懂为人处世之道的,有员工这么跟老板说话吗?好了好了,我们店卖的是咖啡,不做牛郎生意。你若想出卖男色可以考虑到日本发展。”
慕连城头一偏,眉头轻皱,“我也可以在隔壁开一家咖啡店。”
这话好死不死地被陆家明听见了,他再一次感到被威胁,不禁有些气急败坏。他说:“祖宗,你就随便他成不?你看你都这样了还多管什么闲事?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放你一百天假,你回家回家!”
我恋恋不舍地同小言小乔告别,并再三声明我会常来看他们。美好的面貌就是养眼,即便跟慕连城共同呼吸着这二十平小店的空气,我居然也没有想象中的不可接受。
临走前,我特地嘱咐陆家明,一定要保持梦幻奇迹单纯的本质,不能被某个有朝特殊服务行业发展念想的人给玷污。
陆家明没答腔,慕连城倒是开口了,他抚着下颌做沉思状,然后幽幽开口说:“你这想法不错,我觉得完全可以考虑。”
慢腾腾地晃到家,我才发现自己即使揣着钥匙也开不了门。夕阳已退下地平线,天边的红云却如火如荼。我站在楼道的窗口,寂寞地等待路霏回家。
五年前还是六年前,我也曾这样带着伤固执地等在竹楼外,等待那个让我在十七岁就爱上的男人回来,希望他给我一个解释,一个让我的心停止流血或者停止再爱的解释。
我那时就想,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错的竟能让他不择手段地报复欺辱?我想了很久很久,直到被妈妈发现带回城里的家,我也没能想出个结果来。
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人间蒸发了,一走六年,再相见时,他居然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对于这种状况我唯一能做的解释只有:慕连城不愧是身体里流淌着几个文明大国血统的骄子,思想先潮,行为令人不可捉摸。
晚一点的时候,齐奇带着路霏终于姗姗来迟。而从路霏那张含冤带愤的脸可以看出,她又惹事了。
我迎上去说:“我现在手不方便,心理承受能力也随之下降不少,你千万不要跟我说些刺激人的言论。”
路霏盯着我的手不说话,看来情节相当严重。
齐奇跑过来急切地问道:“你也跟人打架了?”
我稍稍侥幸的心理攻防被这几个字成功攻破,不禁仰天长啸,“小祖宗,你这次不会又跟那个程乐嘉小朋友过不去吧?你忘了你生病的时候他爸爸妈妈带了那么多好吃的给你?做人可不不能恩将仇报。”
路霏扁扁嘴,仍旧不说话。
齐奇说:“你别冤枉她,这次我们小霏可是美女救英雄,她为了维护程乐嘉才跟人打架的。”
这真是本年度最让我吃惊的消息了,朝鲜发射卫星我都没这么吃惊。我问:“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世界真的要末日了?路霏真的不再欺负小程童鞋了?”
齐奇点头很肯定地称是。
我欣慰地想鼓励一下路霏,这实在是她人生中的一大转折。催促着齐奇开门进屋后,我又问:“那她这次收拾了谁?”
齐奇一口饮尽杯中水,“一个在学校四处传播程乐嘉父母离婚谣言的小八卦。”
我不禁失笑,果然欠收拾,程然沈茗如果会离婚,那么这世上还有哪里再去让我相信爱情?
我说:“现在幼儿园的环境也这么复杂吗?小孩子怎么会这样乱传谣言?”
齐奇摇摇头,沉痛道:“我们学校的小孩本就都是富二代官二代,大人的竞争世界已经严重影响到小朋友的身心发展,他们居然功利地知道寻到机会就相互打击。唉,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还天天摸鱼斗狗,哪里有那么歪心思。”
我说:“不要把你这个到八岁还不能写出自己名字的异类跟现如今的小孩比,你恐怕现在都没法跟他们比。你知道蓝莓小米爱疯五吗?”
齐奇不甘示弱地说:“蓝莓小米都是吃的,爱疯五……不是只有F4吗?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是啊,你知道你知道。”
路霏坐在一旁闷不作声半晌,终于觉悟地开口:“妈妈,对不起。”
我动动肩膀,“先记着,等我手好了再算总账。”
路霏说:“妈妈,你的手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神雕侠侣》里特立独行冲破世俗陈规坚持与自己师父发展不伦恋的大好青年杨过同志,当他被小龙女问到手臂是怎么断的时候,好青年杨先生说是被一只发怒的母老虎咬断的。然而可贵的是单纯天真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居然信以为真。此时我扪心自问,也实在不想在路霏面前诋毁慕连城,不管怎么说,路霏已经知道慕连城是她的爸爸,尽管我深信路霏跟我的感情更深,但也难保不会伤她幼小脆弱的心灵,让她对大人世界充满畏惧。于是我斟酌了下,说:“我从单杠上摔了下来。”左右是不能说是跟人打架的后果。
路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说:“妈妈,你居然会去运动?我以为你得了一动就会死的病呢。”
齐奇一口水毫不客气地喷了出来。我白了她一眼,然后转向路霏,“可不是,没死也剩半条命了。”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充满教育意义的时刻,便又加了句:“这也说明我们如果想骨骼康健,就应该从小养成喝牛奶的习惯。从明天起,路霏你得给我一天两杯纯牛奶,补钙。”
路霏哀怨地抗议,她此生有三大恨:第一恨就是喝牛奶,第二恨是不给糖,第三恨是我不经过她同意秘密修改电脑密码。
我抻抻绑着石膏的手,“不喝就跟我一样,又难受又难看。”
路霏被唬住,在改变原则与身体健康之间明智地选择了后者。
晚上齐奇走后,我让路霏替我拨通沈茗姐的电话,关机。然后我又试着联系程然,还是关机。这让我开始坐立不安了。自从上次在医院见过沈茗姐程然先生之后,我已经两个多月没跟他们联系了。俗话说,空穴不来风,难道……
这种担忧在第二天一早程寻牵着程乐嘉小朋友大包小包地站在我家门口得到印证。今天是高考第一天,也是路霏的……生日。
程寻歉然的笑脸上难掩愁绪。
他说:“要开始同居生活了,苒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