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玉涵眉将已经虚脱的安瑶华扶到榻上坐好。婢子送来温水,玉涵眉绞了帕子为她轻拭额角的虚汗。这种苦楚她是再明白不过。当年,她怀有身孕,李怀瑜一直在庆安当差。她不但要承受怀孕的强烈不适,还要独自撑起一家大小的生计。当时,李老夫人刚过世,几个老姨娘也使不上力。小叔李怀玖年幼,看着嫂嫂受苦却是有心无力。而安瑶华虽贵为异姓公主,仅凭刚才那一幕,玉涵眉已断定她过得并不轻松!
从没传出过瑶华公主大婚的事,而且据玉涵眉目测,安瑶华虽然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也是二十五六岁的人了。为什么她还没有选夫婿?玉涵眉从之前皇帝王冠弘与安瑶华的亲昵之中悟到些门道。再加上,她依稀记得曾听人说过,当今皇上幼时是与安瑶华定过亲的!
玉涵眉此时已能肯定,安瑶华怀孕了,但不是皇帝的!而且她不能要这个孩子!
“你——”安瑶华缓过劲来,认真地打量着玉眉涵眉,缓缓吐出两个字,“很好!”
一旁侍立的易明粘了上来,柔声说道:“公主,让易明侍候你沐浴吧!”
玉涵眉瞬间了悟,原来如此!这个生得有几分女相的少年大祸临头了!果然,易明的热情一触到安瑶华寒若冰霜的眼马上变成了惶恐。他腿一软跪坐在地上,颤声道:“公主……”
“说。”安瑶华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易明怯怯地说道:“奴有罪!奴没有依言每晚喝下那碗汤药……求公主饶奴这一次吧!奴是太欢喜公主了,生怕有一天公主不再要奴了……奴以为公主怀了奴的骨肉……”
“住嘴!”玉涵眉听不下去了,本能地喝了那少年一句。看到一个鲜活的生活自蹈死地,她有些不忍。在易明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前,她打断了他,“公主不过是多吃了几碗甜汤!你胡说什么?”
对于一个在这种关头愿意为自己出头、并保全自己颜面的人,安瑶华极为感激。她向侍立在不远处的景旭使了个眼色后,扶着玉涵眉离开了碧水池。
“玉氏……眉娘?你是叫眉娘吧?”安瑶华问,“眉娘可知道本宫将如何处置易明?”
“眉娘不知。”玉涵眉哪能不知,大抵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之后便被关到柴房或是做些粗活。
“你的确想不到。”安瑶华唇角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如意坊。你不是京城人,是没有听过的。只怕京中不少大家闺秀都没听过这个名号,或是听懂了也要装着不知。”
玉涵眉心中一惊。一听这名字便是风月场所了!没想到这个千娇百媚的公主这般狠毒。
安瑶华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意味深长地问:“眉娘是在指责本宫狠毒么?本宫还想告诉你。易明在送去如意坊之前,会先被毒哑,并挑断手筋脚筋。公主府可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他既然出去了,便不能带走公主府的一分一毫——连这里的秘密也一样!”
毒哑是防止他将公主养着面首导致辞怀孕的事说出去,挑断手筋脚筋呢?玉涵眉听得毛骨悚然。
“挑去手筋脚筋是所他会将他知道的写出来。”安瑶华又温柔地补了一句。直到她感觉到扶着自己的玉涵眉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才娇笑出声,“说吧。有什么话直说!”
她能说什么呢?玉涵眉小心地斟酌道:“公主这样做必然有公主的道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你,很好。”安瑶华这是今晚第二次这样说玉涵眉了。
玉涵眉乖顺地等她说去。她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不要吱声。
“本宫这次吃冰镇酸梅汤吃坏了肚子。依眉娘看,该怎样治这病呢?”安瑶华问。
玉涵眉蹙眉沉思,半晌后,方回道:“妾以为,病是吃进去的,就得用想法用药让进去的出来!”
这种话也只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商人之女敢对她说了!安瑶华却没有生气,玉涵眉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这个孩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生下的。因为她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需要敷衍——当今皇上王冠弘。
安瑶华平静地说:“你说得极是。本宫原是想接你进京与你好好叙叙话的,如今,我抱病在身,我看你是一个最灵巧的。不如委屈你再在府中留上几日,等我病愈后再回歧州去?”
玉涵眉低眉顺目地应了。
安瑶华又问:“之前我闻到眉娘的绢帕上有一股极好闻的气息,如青梅一般。可是眉娘平日用的熏香?”
“妾平日从不用熏香。”
安瑶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沉声道:“往后你不来我这里时,便还是去祈园吧。”
隔日清晨,玉涵眉吃过早饭后先是到安瑶华处问安,接下来她又去了祈园。
“我还活着。”这是玉涵眉见到修扬的第一句话。
修扬一愣,继而大笑起来:“你这妇人,果真狡黠!”
“郎君故意在众目睽睽与妾亲近,不就是想激怒公主么?”玉涵眉缓缓走近,像往常一般若无其事地跪坐到他对面。两人隔着一方案,一张琴,默然对视。
“公主不会杀我。或者说,她现在不会杀我。”玉涵眉说得极为笃定。命运顽固的轨迹让她相信,这一世她就算要死,都还得等到两年之后!
“她不杀你。我却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隔着条案,修扬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玉涵眉唇角轻扬,“郎君也不会杀我。你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你只是在恼你处在困境,却又找不到出口。”
修扬兴味盎然睨着她:“说。”
“困境一天不消,恼怒,怨怼都是无用的。今天过去,明天醒来,冷漠的依然冷漠,烦心的仍旧烦心。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郎君何不换一条路呢?”
修扬收回手,正襟危坐。
玉涵眉更为大胆地说:“倾城之姿对你来说,或许是最烦人的负累。但也可以是绝佳的优势。郎君何不大胆利用呢?”
“你是要我……”修扬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他已是怒了。
玉涵眉不为所动,淡淡一笑:“不要是你做什么,而是舍去细枝末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你是堂堂七尺丈夫,她不过是一介女流……”
“大胆!”修扬怒不可遏。
“郎君想多了!”玉涵眉讥诮道,“以你的智慧,何须做到那一步呢?不过三言两语、虚情假意地敷衍而已。郎君应该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或者说,你应该记住:你才是施者!”
玉涵眉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安瑶华再强势,也不过是个女流之辈。修扬大可从容地从她身上索取自己想要的。而且,他并不吃亏——他完全可以报一种享用的态度!
修扬神色黯了黯,沉声问:“你,都知道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郎君知道的比我更多!何须问我?”玉涵眉虚虚实实地应道,“我只是叹郎君命格尊贵,何须这样混沌蹉跎下去?”
“又是你梦中得神仙指点?”修扬仍是不信。
玉涵眉慎重地点点头:“当然!我不过歧州一商贾之女。见识未必强得过郎君。”
“你要什么?”修扬再次提出了这个问题,和在知悟山初见时如出一辙。
“富贵。”玉涵眉答得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