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瑶华对银钱没有概念。从小生活优渥,长大后王冠弘的赏赐一拨接着一拨。可是,当玉涵眉将一只沉甸甸的小箱子抱到她面前时,她还是被满箱的金饼晃花了眼。
“这是……多少?”她问。
玉涵眉答道:“再有这么十箱,便可以建一个沁心院了!”
直接对她说有几两几钱,安瑶华根本听不懂。拿实物一比对,她难免大吃一惊。惊过之后便是兴奋。想当初王冠弘赐她沁心院,她是千恩万谢地叩拜了半天!那个男人对她有情,却已不是当初那种痴心爱恋了。他从不碰她,默许她养面首,却不许她嫁人。他对她恩宠有加,或许只是为了打听出那个人的事!原来自己赚银子的感觉这么舒畅!以后就算王冠弘对她厌了,或是四殿下王世嚣事败,她失了圣宠。她至少还有一大笔的银钱傍身!当然,前提是修扬真的能如她父亲生前所说的那样在危难时刻保她一命!
“为什么不是银票?”安瑶华出门不带银子,是因为有下人带着银子帮她付帐。但这并不表示她对银钱的使用不了解。
“银票不过是纸,水火难防。金子却不同,就算经历战乱、饥荒,被埋在地下数百年后,挖掘出来仍是闪闪发光!”玉涵将一只足有二两种的金饼递到她手里,“有道是,真金不怕火烧!”
安瑶华若有所指:“战乱……饥荒……眉娘是说天朝会有战事么?”
玉涵眉摇摇头:“眉娘什么也没说。”
安瑶华却是心领神会,唤来景旭将金子交由他妥善安置。
安瑶华的小日子过得极为舒心。在庆安,有玉涵眉帮她赚钱,可谓日进斗金。四殿下与她交往密切,暗许了她所求的利益,她只需在必要的时候在王冠弘耳边吹吹风就行了。而边关,修扬带领将士捷报连连!更可喜的是,修扬居然给她写信了!只是几句礼节性的套话,却让安瑶华欣喜若狂。
在王冠弘派去的新的大将军未到边关之前,修扬已在军中有了极高的声望。民间风传,只是“修扬”这两个字便足以让敌军闻风丧胆。王冠弘越发难以安心。不等他遣去的大将军吴志抵达子乌边界,他又连发两道圣旨。一是让修扬立马进京,二是让太子王世熙紧随吴志之后前去劳军。
天朝太子在即位产前都要去战场上立功,这是不成文的规定了。王世熙被派去边关,表明在王冠弘心中,他已是皇位继承人的不二人选。老四想要再争太子之位已是比登天还难了!
安瑶华心中惶恐,等不及王冠弘来沁心院找她,便直接杀进宫去了。事实上,修扬的才能外显,王冠弘已有七成相信修扬就是安太傅生前苦心藏匿的那个人了!所以,他用不着再在安瑶华口里套话,去沁心院的时候就稀发了。
安瑶华极少进宫。因为她不想看到皇后顾惜君和贵妃水淑云。这两个妇人当年都是她的闺中好友。因为她是太傅之女,又自幼便与王冠弘定了亲,再加上她的姿容比二女都强,当年的她在二女面前难免骄纵了些。王冠弘登基之后,先娶顾惜君立为中宫皇后,又娶水淑云为贵妃。而她安瑶华,只是一个异姓公主。王冠弘念了三分旧情,带着七分试探不时到公主府小坐。但哪有皇后和贵妃来得光明正大?何况,他并没有碰过她!这是安瑶华最不能容忍的痛!
安瑶华不想碰上顾惜君,偏偏就给她碰上了。对于昔日好友,顾惜君没有留一点颜面,直接质问她为何无召进宫。天朝律法,大臣命妇无召进宫都要治罪的。顾惜君对王冠弘不时出宫私会旧情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安瑶华找进宫里来了,她就不得不管了。中宫皇后掌凤印日子久了,办事极有魄力。顾惜君立马就要遣黄门拿下安瑶华送廷尉府。
安瑶华哪里受过这种气?何况要治她罪的居然是当年样样不如她的顾惜君!她不屑于撒谎,硬气地说道:“无召进宫么?本宫这就去向皇上请罪!有皇上在,还轮不到你顾皇后来捻错拿过!”
“大胆!”顾惜君难得拿住这个机会,怎肯轻饶了安瑶华?几个身强力壮的宫女和黄门迅速将安瑶华强按着跪在地上。
顾惜君居高临下看睨着安瑶华。她比安瑶华年长两岁,身着大红的凤袍,头戴金凤冠,微显福态的脸上全是鄙夷之色。她等安瑶华挣扎累了,动弹不得了,才缓缓蹲下身子,倨傲地说道:“在宫中,在天朝,还没有人敢在本宫面前自称‘本宫’!”
的确,顾惜君有她狂傲的资本。她的父亲是当朝相国!她的哥哥是太子太傅!她的儿子是东宫太子!即将成为边关第一猛将的大将军吴志是她表弟!最让她得意的是,她的丈夫是整个天朝最尊贵的男子!
“顾惜君,有本事我们到皇上面前去理论!”安瑶华输不下面子,嘴硬地说,“皇上他绝允许你为这点小事羞辱于我!”
“皇上么?”顾惜君冷笑着伸手作势要抬起安瑶华的下巴,却又在快要触碰到她那一刻倏地缩回了手,仿佛碰到了不洁的东西。与此同时,她幽幽地抛下一句话:“皇上他嫌你脏——”
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离,安瑶华头脑中“嗡”地一声炸开了。周围人说什么做什么,她听不见也看不见了。眼泪决堤而下,残存的知觉让她努力克制着不要流泪,可怎么又能忍得住呢?
心痛,绝望,屈耻,不甘,酷热……安瑶华昏厥了过去。
一双略带凉意的手抚上她的脸,带着些许兰花幽香的绢子细细拭过她过她的眼角。安瑶华混沌中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说话:“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瑶华可是你们当年的好姐妹。她是心性骄纵了些,难免冲撞了你。你何必与她较真呢?想来她也是命苦之人。她这样子,别说皇上,就是臣妾看了也是心疼得紧呐——”
安瑶华竭力睁开眼睛,看到了另一张她不愿意见到的脸。皇贵妃水淑云正蹲在她面前,亲昵地为她拭泪。
顾惜君是强势孤傲的人,水淑云却是锦里针。安瑶华明白,她与顾惜君一样不满王冠弘对自己余情不灭。但她不会说出来,她会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凌驾于安瑶华之上,慈悲地施舍给她些许怜悯!
安瑶华一言不发,在自家带来的婢子的掺扶下坐站起身来。今天她是输得里子面子都没有了!这个样子见到王冠弘除了让他生厌外,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她噙着泪躬身认罪。在水淑云的调解下,顾惜君同意她出宫回府反省。
回到公主府,安瑶华将自己关在沁心院的浴池内,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一泡就是两个时辰,合府下人急得不行。景旭若不是因为这是浴池早就硬闯进去了。最后,他只得火急火燎地从鸿记接回玉涵眉。
玉涵眉只听到安瑶华今日进宫了,便一切都明白了。
浴池里的水是引用碧水池时的寒泉。安瑶华惧热,每到夏季,都喜泡在寒泉中解暑。但今天,她泡得太久了。玉涵眉见到她时,她浑身上下被自己搓得红肿不堪。好好的一个美人儿成了这样,玉涵眉直叹气。
“眉娘么?你看,我洗得可干净?”安瑶华眼神迷离,似是神智不清。
“公主本来就干净?何须再洗?”玉涵眉温言安抚。她不知道安瑶华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但从王冠弘虽然宠她,却从不在公主府留宿这点上来看,他是嫌弃她的!安瑶华再说出这句话,玉涵眉能肯定的是,王冠弘背弃恩师,毁了婚约,一定是她清白上出了问题。
安瑶华点点头又摇摇头:“扬——扬他被皇上召回京了呢!没有兵权,没有战功……什么都没有了!”
“有的!他什么都会有的!”玉涵眉说得极为肯定。
联想到仙人指点一说,安瑶华稍为放心。她低喃道:“眉娘说的是,没有可靠的权势、财帛傍身,将来……只有受人欺辱的份!”
玉涵眉想到了自己的前世,难免跟着心酸。她咬牙道:“谁欺负了我,我会设法欺负回来的!”
“你是说你的妹妹么?”安瑶华记起了在鸿记撒泼的玉茹芬。
玉涵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不过玉涵眉这句话让她茅塞顿开。谁欺负了她,她也得欺负回来!
夜里,安瑶华将景旭叫到房中,如此这般地吩咐了半晌。景旭换上夜行服出府后直奔皇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