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一年“关门弟子”之后,应烁没想到自己还能手脚健全地从那个坑死人不偿命的魔鬼炼狱里面走出来,活着去执行打酒兼打酱油的任务。
那位为老不尊的老武师,居然是个似乎没有酒就活不下去的,并且嗜好夏关特产酱油的大酒鬼、大吃货。
这原本是那位老仆人的工作,不幸的是老人风湿病犯了,所以老武师很仁慈地放了他一个月的病假,老仆人负责的日常事务便很荣幸地落在了应烁的肩上。
与世隔绝这么长时间之后重新踏入武馆外的石子路小巷,这种感觉对应烁来说竟是如此的妙不可言。他拎着两只乌黑发亮的葫芦,哈哈大笑了几声,施施然地往目的地走去,颇有些“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意气风发。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经过某一个转角的时候,哼着小曲唱着歌的应烁迎面碰上了一个久违的熟面孔——是那伙以嘲笑他为乐的同龄人中的一个,曾经被他揍过很多次的那种。
“下午好啊!”心情很好的应烁笑着向他打招呼。
然而,对方在看清楚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是应烁后,脸上露出恐惧,竟干脆利落地转身就逃,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应烁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将那人不礼貌的行为放在心上,埋头继续走着。
只是走着走着,应烁突然发现前面多了堵墙,人墙。
刚才逃走的那人气喘吁吁地站在人墙之间——构成这堵人墙的这伙人显然是他召集起来的。
看着他们,应烁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大家,好久不见!”
那伙人中战斗力比较强的几个也笑了,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许久不见的应烁,领头那人鼻子里哼了一声,摇了摇头:“应烁,咱们该有一年没见过面了吧?不知道你是躲乌龟壳里睡觉去了,还是去找亲爹了?”
这人叫应均,性情跋扈,比应烁略长几个月,辈分却小一辈,由于有个在同辈子弟中出类拔萃的哥哥,从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也正是这种性格,令他在同龄人之间很有威信。
因为那个真假难辨的传闻,应均一直对应烁十分不屑,很大程度上就是他在同龄人中给应烁这个少族长拉的仇恨,其所作所为倒是与他那个相对成熟稳重的哥哥应培有着很大不同。
应烁脸上依旧笑着,没有像以往那样直接开战,目光微微下垂,短暂沉默之后抬眼目光定定地看着应均:“小爷这一年一直在闭门思过……”
“哟呵!闭门思过?思哪门子过?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是个野种,跑到哪个角落里躲起来忏悔了吧!哈哈哈哈……”应均嚣张地笑了起来,他那边人多,明显有些有恃无恐。
“小爷不想打架,今天是出来打酒的,顺便打酱油。”应烁保持微笑。
感觉到应烁似乎与一年前不同,应均微微有些诧异,然而好不容易集合起来的这伙人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散了,应烁不动手,他们只好自己动手。
“哥儿几个,揍他!”应均挥手一声招呼,率先向应烁冲了过去。
不得不说,这帮人确实是很团结,以往尽管很多人打不过应烁,但只要是其中有人愿意领头,其他人没有一个会拖后腿。随着应均身先示卒,这七八个半大小子就跟一窝狼崽子一样,呜呜哇哇地叫嚷着,朝应烁扑了上去。
应烁原地扎了个马步,低着头,双手交叉抱住后脑勺,用一根细绳串在一起挂在脖子上的两个葫芦在胸前晃着,嗡声嗡气地说了句:“别打脸……”
那伙人明显没想到应烁这么快就认怂了,惊讶之余觉得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没来由的火气,下手更重了几分——你丫让你躲着!你丫不是很能吗!你丫不是怎么打都不服气吗!老子们揍死你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小杂种……
噼噼啪啪的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这帮人拳打脚踢地给应烁从头到脚来了个全方位立体式服务,每一拳每一脚都落到了实处,专挑痛的地方打……然而应烁始终是低头一声不吭,嘴角却渐渐向上扬起,笑容愈发显得灿烂无比。
“呼——呼——呼——”
这帮人终于打累了,一个个不停地喘着气,应均一只手扶着腰,另一只手指着应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你,你丫乌龟壳,挺硬的啊……”
应烁收了马步站起身来,跟没事人一样整了整被打乱的头发,好整以暇地将衣服的褶皱一条一条掸平,笑了笑:“打完了吗?没打完可以继续,要是打完了的话接下来可就轮到我了——小爷向来最讲究公平,总要礼尚往来的。”
那帮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应烁,难以相信他在挨了一顿暴揍之后,竟还能如此淡定从容地说笑,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有点不妙。
“小爷这一年一直在闭门思过,”接上之前那句还没说完的话,应烁环视一眼周围那些精疲力尽的同龄人,继续说着,“我觉得像以前那样我一拳你一脚地打打闹闹是很没出息的,所以就去拜师习武了,只是你们好像一点长进都没有……”
说着,应烁转身面对应均,青稚的脸庞上依旧笑意盈盈,一对已然透着些许英武之气的剑眉微微挑起,向前踏出一步,身体微微震颤,身形竟随之拔高些许。
应均终于清楚地感受到了应烁身上那股与半年前截然不同的气势,心里毫无征兆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抬脚向后退去,说话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些颤抖:“你小子想要干什么,别乱来啊……”
话音未落,只见应烁身体向前一晃,手臂猛地抡圆,一样乌黑油亮的事物挟带着呼呼的风声破空而去,晃晃悠悠地向应均砸去,却是那串在一起的两个葫芦被应烁当作双节棍使了出来,小巷中顿时飘散起老酒和酱油的醇香。
“啪!”
脆声一响,葫芦准确无误地打在了应均的腮帮子上,闷哼声中,一颗蛀了半边的槽牙从后者严重变形的嘴里甩了出来,飞出去老远。
“啪!啪!啪!啪啪啪……”
如夏日里骤起的倾盆暴雨,葫芦拍打入肉的声音愈演愈烈,声势丝毫不输于先前那帮人对应烁的围攻。
应烁的脚步纵横交错,身形几乎化作幻影般不可捉摸,细绳两端的葫芦被他挥舞成了一道旋风,毫不客气地扫过那帮人的头脸。
连绵不绝的哀嚎声中,应均腮帮肿起半边,额头上鼓起大包,嘴里的鼻子里的血如瀑布一样飞流直下,其余的人有的被打成了熊猫眼,有的抱着脑袋跪在地上嘤嘤呜呜地开始抽泣,先前的嚣张跋扈早丢到了九霄云外……
“不是……不打脸?!”待应烁停手,应均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抬起来却不敢再指着应烁,颤颤巍巍地护在身前,嘴角不停地淌着血沫。
“我说别打我的脸,又没说不打你们的脸。”应烁笑得很灿烂,“小爷打的就是你们的脸!”
“你!你!算你狠……”应均吐了口血水,却不知道怎么反驳,转身一把扯起蹲在地上抽泣的几人,“别特么哭哭啼啼的,你丫还嫌不够丢人?!”
七八个人相互搀扶着往巷子外面退去,应均回头看了看应烁,嘴角嚅嗫了半天又是吐出一口猩红的唾沫,挤出一句话:“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