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霖气定神闲的这几句话让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骚动了起来。突利的箭法刚刚大家都已经见识过了,李季霖竟然要让他先射三箭,这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依霜听着身边的人议论纷纷,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又白了几分,恨不得冲上去把李季霖从马背上揪下来,大声质问他为何要如此托大。
唯有突利在听了李季霖的话后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没想到李季霖会那么爽快地就应战,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让自己三箭。
突利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愤怒,认为李季霖看轻了自己,随后就是有些惊惶。莫非他之前那一箭仍然隐藏了实力。为的就是诱使自己与他一战?突利忽然就感到喉咙有些发干。他盯着李季霖狠狠看了两眼,那张俊朗的面孔在他的眼睛里显得有些阴险。
现在退缩应该还来得及。这个想法闪电般地掠过他的脑海。但他很快就把这个有些耻辱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突利心中略一思忖就做出了决断,就算李季霖的箭法要剩他一筹,他先射出的三箭也足够取走李季霖的性命了。
“小将军高风亮节,既然如此,突利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我的箭一离开弓弦就不再受我控制,若是伤到了小将军还请包涵。”突利狞笑一声道,他已经开始想象自己箭矢贯穿李季霖身体的情景了。
两人各自拔马转头,周围的人忙向后退去,给他们让出一片空地。两人拉开了约莫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才各自停了下来,遥相对视。场中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凝重起来。
高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架起了鼓,两名力士精赤着上身,奋力抡起鼓槌敲打着牛皮做成的鼓面。隆隆的鼓点声响彻全场,仿佛敲打在人们的心里。
林依霜纵然是个女子,但也被这激昂的鼓声所感染,胸中不由自主地腾起一股豪情,原本的愁云惨雾被冲淡了不少。跸跋黄尘下,然后别雄雌,这才是乱世中男儿所向往的生活吧,林依霜看着李季霖坐在马背上挺拔的背影一时间想得痴了。
突利忽然动了,他的左手从箭壶里摸出了一支羽箭,扣在弓弦上,遥指李季霖,双目锁住了李季霖的身形。
在突利动手的瞬间,李季霖也行动了。他的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催动胯下黑马,向左前方疾驰而去。他打算迂回着前进,避开突利的箭矢。
只是突利是个老到的射手,一下便猜出了李季霖的打算,手中扣着弓弦却不射出,待李季霖动了才算准了提前量,松开弓弦。羽箭若闪电般射出,一点寒芒直取李季霖的咽喉。
弓弦一响,李季霖心知不妙,一挽马缰。他胯下那匹黑马是李季霖从小一手养大的,早和他心意相通,立刻停下了脚步。李季霖看准了羽箭射来的方向,伸出手中的铁胎弓,用力将羽箭格飞。这一箭的力量极大,虽然拨开了羽箭,李季霖的手臂仍然感到一阵酸麻,心中一凛,知道自己仍然低估了突利的实力。
还没等他继续催马前行,又是一声弓弦声响起。几乎是在弓弦声响起的同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取李季霖的面门。
林依霜看着这挟着杀气的一箭,不由惊呼出来。这一箭射得时机极好,李季霖已经来不及回手用铁胎弓拨开。眼看这一箭就要射中,林依霜有些怆然地闭上了眼睛,她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个男人死在自己面前。
但就在下一秒,她的耳边就传来了一声欢呼叫好声。林依霜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李季霖仍然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口中咬着一截箭杆。他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张口咬住了飞来的羽箭,避开了这几乎不可能避开的一箭。
李季霖却在心里暗叫侥幸,他的喉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箭簇上的冰凉,口中也有着淡淡的血腥味,显然箭簇已经刺伤了上腭。若不是突利之前对着标靶射了多箭,臂力大减,这一箭肯定会要了他的命。
突利见李季霖连续避过自己射出的两箭,心头一阵焦躁。尤其是李季霖如此行险地避过他志在必得的第二箭,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他在心里骂了一声,一扬手便射出了最后一箭。
李季霖这次不再用铁胎弓去格挡,而是一个镫里藏身,贴在马腹的一侧,避过了这一箭。在镫里藏身的同时,他一只脚勾住了马背,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弓搭箭。这是北静王家传的箭技,他从小到大不知道练习了多少次。这一箭射出,他知道自己赢了。
突利见三箭都被堪堪避过,已经有些乱了阵脚,却不曾提放李季霖会在镫里藏身的同时还有余力反击。危急关头,突利也显露出了高超的控马之术。他奋力一提马缰,胯下的战马便立了起来,挡在了突利前面。
黑色的铁箭几乎是瞬息而至,噗的一声便射进了战马的脖子。殷红的马血从马脖子上的伤处泉涌而出,战马双蹄一软便倒在了地上,连着突利的一条腿也被战马压在了身下。
“我认输了!小将军箭技无双,突利甘拜下风。”突利大声喊道。几乎是在他喊出这些话的同时,又是一支铁箭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李季霖已经重新坐在了马背上,他放下了手中的铁胎弓,既然突利已经认输,他也不好再公然下杀手,那样就不是比试,而是谋杀了。刚刚擦着的突利面颊飞过的一箭,只是他给突利留下的一些纪念品。
这一次赢得很险。李季霖原本的计划是用先射三箭的诱饵让突利停留在原地,使他发挥不出马术的优势,只要避过这三箭,他就有信心用镫里藏身的箭术将突利射杀当场。只是李季霖仍然低估了突利。突利的第二箭几乎要了李季霖的命,最后更是用战马李代桃僵,避过了必杀的一箭。李季霖有些颓丧地摇了摇头,这次让突利逃得性命,日后又不知有多少汉家儿郎死在他的箭下。
一听突利认输,围观的人就立刻欢呼起来,这并不仅仅是李季霖与突利两个人之间的比试,更是汉与突厥两个民族之间的碰撞。现在李季霖赢了,每个人的脸上都与有荣焉。
李季霖此刻却没有心情享受众人的欢呼,而是回身看着人群中那个红色的身影,她的眼里还噙着泪水,脸上的笑容却把八月的艳阳都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