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霜手上端着油灯在地上一照,就看见金牌令箭正明晃晃地躺在地上。
她忙把金牌令箭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将金牌令箭包了起来。
李石庵此时也跟着她走了进来,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不以为然地道:“不就一块令牌而已,用得着这么紧张么?”
林依霜却依然我行我素,将装着金牌令箭的手帕包收在怀中,这才对李石庵道:“我不过是一介寻常女子,若是没了这块金牌令箭,就是说破天也没人相信我是钦差,不像你,有王爷的身份摆在那,不管到哪里都要被人高看三分。”
“那是在京城,在西南恐怕我这个靖海王比你还要不受待见。”李石庵苦笑了一下道,“现在御赐的尚方宝剑都在乱军中丢了,幸好文书和印信还在,不然西南的官僚肯定往我头上扣个假冒钦差的罪名,把我解送京城。”
林依霜闻言有些惊讶:“你这钦差怎么做的?怎么连尚方宝剑都敢丢?那你不是不能先斩后奏了么?”
“尚方宝剑我一直交给队伍里的掌剑官保管着,谁知道遇贼的时候他也冲了上去,带着尚方宝剑一起没于乱军中了。那个时候我逃命都来不及,哪还顾得上尚方宝剑。”说道这里,李石庵忽然诡秘地朝着她一笑,“若要先斩后奏还不容易?到时候林姑娘将你手里的金牌令箭借我一用便可以了。”
金牌令箭哪是能随便借的,林依霜瞪了李石庵一眼,想要不去理他说的疯话,却又忍不住关切地问道:“你把尚方宝剑弄丢了,皇上不会怪罪吧?”
李石庵有些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淮阴王旗下的那班疯狗肯定会弹劾我对皇上大不敬,不过我好歹是皇上看着长大的,只要我这趟差事能办得漂亮,皇上就绝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治我的罪。”
林依霜虽然不明白这个淮阴王是谁,但她见李石庵说的轻松,也就放心了。
两人一起把三具贼寇的尸体搬出了屋子,抛到了村旁的深沟里,又在屋后的空地上挖了个坑,将老婆婆葬下。
李石庵还用木头削了一块墓碑插在了墓前。因为自始至终两人都不知道老婆婆的名字,所以只能在墓碑上留下了一片空白、若是老婆婆的儿子、儿媳能够活着回到牛家村,想必会帮他们填补这片空白的。
等做完了这些,两人担心还会有人追上来,便不敢继续在牛家村里逗留,而是打算连夜赶路,直奔郴州。
两人匆匆换上不引人注目的旧衣裳。李石庵又用匕首削下一截椅子腿,在外面裹了布,蘸了灯油点燃了,做成了一支简易的火把。
有了这支火把,摸黑走山路就显得容易了许多。李石庵一只手拿着火把,一只手握着匕首,时不时地将挡在路上的荆棘斩断,好让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林依霜能够舒舒服服地通过。
天公也作美,才走了没多久,原本恼人的雨就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下着,落在身上也不会让人觉得冰寒,反倒让走得有些燥热的两人感到凉爽。
第二天晌午时分,李石庵远远地就看到了高高的城墙,兴奋地对伏在自己背上的林依霜道:“看到了吗,前面就是郴州城了,只要到了城墙后面我们就安全了,郴州知州绝不会让我这个钦差死在他的辖地里的!”他边说便喘着粗气,显然已经累坏了。
林依霜看着那座城墙,也松了口气,这一路过来,她不止一次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看到郴州城。
她看着李石庵一脸疲惫、满面风霜的样子有些心疼,忙道:“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自己走了。”
她走了一夜路,双腿就和灌了铅似的,虽然两人在路边也休息了几次,但越是休息就越是让人感到疲惫。到了凌晨时分,林依霜的脚上已经起了几个大大的血泡,实在是迈不开步子了。
李石庵很仗义的没有把她丢下不管,而是咬咬牙,把林依霜往背上一驮,背着她继续往前走,等她体力恢复些再从李石庵背上下来走上一段路。两个人就这么背一段走一段,总算是挪到了郴州城前。
郴州是荆湖南路的重陲,更是进入西南的门户,那些前往西南市易的商队十有八九都要经过郴州,所以郴州也成了李石庵巡视西南的第一站。
在出发之前,李石庵就做了不少功课,知道郴州是一座人口稠密、富于繁华的城市。然而当他和林依霜来到城门附近的时候,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他听说过的郴州吗?
人口稠密倒还是比较接近,但是富裕繁华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城门口满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饥民,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去让人心惊肉跳。他们住的也极其简陋,好一点的还有个茅草棚遮风挡雨,条件差点的只是在身上盖了些稻草。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没有一丝光彩,只有空洞和绝望。
他们原以为到了郴州就能进城行乞,靠着城中富户的施舍熬过这个灾年,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迎接他们的是郴州城冰冷的大门,郴州知州压根就没打算让他们进城。他们已经失去了前往下一座城市的勇气,只是呆滞地或躺或坐,等着郴州城门大开的一天或是自己的死亡。按照目前的架势,后者来的要比前者快得多。
林依霜和李石庵肩并着肩从人群中走过,饥民身上的秽臭时不时钻进他们的鼻子,让他们感到一阵阵窒息。
李石庵看着那些被饥饿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老百姓,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郴州知州到底在搞什么?就因为这些人不是郴州的属民,他这个做知州的难道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成片成片地死在城外?
林依霜转头忽然看到北面有一团浓烟冲天而起,似乎有人在哪里焚烧东西,便拉了拉李石庵的一角:“你看那边,他们在烧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