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城的仵作是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子,颔下留着一副整齐的短须,整个人显得精明能干。
他向陈明义和李石庵见了礼,随即就用一块白纱遮住口鼻,俯下身,仔细勘验吴淼的尸首。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他才从地上站起身来,摘取面上白纱。陈明义心里焦急,忙出身问道:“张仵作,勘验的结果怎么样?”
张仵作伸手抚了抚颔下胡须,摇了摇头道:“虽然吴州判的身上伤痕累累,但那些伤没有一处是致命的,夺去他性命的他脖子上的青紫色伤痕。”
“吴淼是自杀的吗?”李石庵插口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若是吴淼并不是自杀,那陈明义就算是有把柄握在他的手中了。
陈明义也紧张地看着张仵作。
张仵作仍然摇了摇头:“吴州判绝不是自杀的,乃是被人勒死后挂上牢房横梁的。”
“何以见得?”陈明义问道。
“两位大人请看,”说着张仵作又蹲下了身子,指了指吴淼的脖颈。李石庵和陈明义忙凑上前去看向尸体的脖子。好奇心压过了林依霜心中对尸体的畏惧,她把身体藏在李石庵身后,探出头,也望向吴淼的脖子,发现那里有除了青紫色的勒痕外还有几道红色的伤痕。
“两位大人看到这几道红色伤痕了吗?”张仵作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几道伤痕说道:“吴州判的脖子被人用白绫勒住时,呼吸就会感到困难,双手下意识地伸到脖颈边把勒住脖子的白绫用力向外拉,从而在自己的脖子上留下了这样的伤痕。这样的伤痕是判断他杀的重要依据。”
说到这里,张仵作用抬起吴淼的一只手:“吴州判的指甲缝里也发现了一些破碎的皮肉,应该就是他从自己的脖颈上抓下来的。若他真是自杀,那么死志已萌,吴州判绝不会这样剧烈挣扎,给自己平添痛苦。”
林依霜和李石庵听得都频频点头,陈明义却仍然有些怀疑:“张仵作,吴淼乃是朝廷要犯,仅凭这么几道伤痕就认定吴淼死于他杀,是否太过草率?吴淼自挂房梁后心生悔意,拼命挣扎,最后在颈上留下抓痕,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能说明吴州判死于他杀的不仅仅是这些抓痕。大人请看这道勒痕直绕颈后,但悬梁自尽造成的勒痕往往是向耳后延生的。”张仵作仍然坚持自己的判断,“若是大人仍然怀疑在下的判断,不妨唤当时值守牢房的狱卒来问个究竟。”
“莫非张仵作已经推断出吴淼是什么时候被杀的了?”林依霜忍不住问道。只要能推测出正确的死亡时间,那么寻找凶手就有头绪了。
“从吴州判尸体的僵硬程度和身上的尸斑来看,他应该是死于昨夜子时。”
张仵作的话音刚落,陈明义就转头对着那两个狱卒一声爆喝:“昨晚上有谁进过牢房?”
那两名狱卒之前听张仵作说吴淼是被谋杀的,已经是两股战战,此刻被陈大人一声喝双腿发软差点倒在地上:“大人,昨晚值守牢房的不是我们两个,是陈三啊。大人,这可不干我们的事啊,我们是一直忠于职守的。”
陈明义见他们两个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一阵嫌恶,不再去看他们,而是对身后跟着的一个皂隶道:“陈三现在何处?”
那皂隶还算伶俐,立刻答道:“既然陈三昨夜值守牢房,那么现在应该在家中休息。”
“你立刻带几个人去陈三家中把他锁来州衙,本官和钦差大人要审他。张仵作你且下去吧,若有事要问,本官自会传你。”
皂隶和仵作口中诺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陈明义这才深深叹了口气,脸上露出颓然的表情,突然拜倒在地对李石庵,语带哽咽地道:“下官尸位素餐,驭下不严,竟然让朝廷要犯死在州衙狱中,有负皇恩。只是下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小王爷能再给下官一个机会,为下官在皇上面前遮掩则个,让下官能将功补过,将案犯缉拿归案。一旦结案,下官自行摘取头顶乌纱,不劳小王爷动手。”
林依霜忙向李石庵不停地使眼色,让他别被陈明义唬弄了,这种赃官毫无操守可言,只要能暂时保住头顶上的乌纱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李石庵却对林依霜使的眼色视而不见,扶住陈明义的双臂道:“陈大人乃是郴州柱石,难道就要这样舍弃郴州父老,挂冠而去了么?现在西南正值多事之秋,陈大人日理万机,忙中出错也是情有可原。只要陈大人能将凶犯捉拿归案,那本王保证不在皇上面前提起一个字。”
陈明义顺势从地上站起,泣不成声:“小王爷,我……”
话头却被李石庵截住:“陈大人无需多言,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相信陈大人很快就能抓获这条吞舟大鱼的。陈大人且先去操持公务吧,本王还想在郴州城中走走看看,体察民情,就先告辞了。”
陈明义脑子里猛然掠过赵参将那张阴冷的脸,身子一颤,对李石庵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小王爷乃万金之躯,白龙鱼服,混迹百姓之中,实在危险,不如下官派几名衙役随侍左右。”
李石庵眼睛一眯:“莫非陈大人得到了什么风声,有人要对本王不利?”
陈明义忙把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下官只是防患于未然而已。”
“陈大人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本王是个散淡人,不喜欢身边前呼后拥地簇着一大群人。”李石庵拒绝了陈明义的好意,让州衙的衙役跟着无异于在身边布满陈明义的眼线。
陈明义闻言只好作罢,他一边在心里期望赵参将不要瞒着他对钦差大人采取什么不智的行动,一边道:“小王爷驾临郴州的消息已经在郴州富商中间传开了。今夜由家兄陈明仁与下官牵头,在汇龙潭设宴,为小王爷接风洗尘。到时郴州官吏豪绅齐聚一堂,小王爷五笔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