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出州衙的大门,林依霜就忍不住埋怨李石庵:“你看上去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怎么就被那狗官唬弄了?他只不过挤出几滴眼泪,你就动了恻隐之心。若是能将陈明义的乌纱摘了,那郴州就再无人掣肘于你我,正方便我们救百姓于水火。”
李石庵摇了摇头:”我固然能以要犯死于州衙牢房为由,暂时免去陈明义知州之职,自己总领郴州事务。但那样一来,郴州官场骤然失去了陈明义这根顶梁柱,必然人心惶惶。各级官吏虽然不敢在明面上违背我的号令,但私底下阳奉阴违是少不了的,我又不能真的把他们一个个全杀了,最后必定弄得政令不通、怨声载道。”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者,吴淼的死透着蹊跷,我又不擅长刑名查缉,这桩案子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什么眉目。若是拖上十天半月,朝中的弹章恐怕就能把我给淹没了。所以不妨先留着陈明义头顶的乌纱,让他当个先锋,去趟这摊浑水。”
林依霜这才恍然,笑着道:“你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啪啪响。陈大人恐怕想不到堂堂钦差大人也会玩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恐怕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呢。”
“我身为钦差,一举一动都关乎皇上的尊严,岂能做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李石庵义正言辞地道。
“难道我们就这么放过陈明义了?”林依霜有些摸不着头脑,“光看入城税就知道他肯定是个赃官。”
“林姑娘,你可别忘了自己也是钦差啊,有着向皇上专折奏事的权利。到时候我自然信守承诺,一个字都不会说,但你完全可以向皇上参上一本。”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翠庄,一进门就发现何掌柜正趴在柜台上打盹。
听到脚步声,何掌柜一下子醒了过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进来的是李石庵和林依霜,忙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道:“小王爷,你昨天提过的那个和尚来了,不过他身边跟着的不是一个丫头倒是个小沙弥,我已经把他们安顿在你们对门的两间地字号客房里了。”
李石庵虽然一直对林依霜说智明大师不会有事,但他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此刻听到智明大师已经到了,顿时感到如释重负,顾不得再与何掌柜说话,一溜小跑就向楼上跑去。
林依霜紧紧跟在他身后。她的心里又喜又忧,喜得是智明和尚安然到了翠庄,忧的和智明和尚来的是一个小沙弥,却不知道烟蕊去哪了。
李石庵轻轻叩响了房门,门内传来一个警惕的声音:“什么人?”听上去正是智明和尚的声音。
“是京城中的故人。”李石庵答道。
房内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随后门就打开了,露出了一颗光秃秃的脑袋,却是一个小沙弥正探着脑袋地向外张望,见外面站着林依霜,口中立刻欢喜地叫了一声:“林姐姐!”
林依霜大吃一惊,自己和这个小沙弥素昧平生,怎么初次见面,他就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不过他的声音听上去倒有些耳熟。
她再仔细看了那小沙弥一眼,不由大笑:“烟蕊,你怎么剃了个光头?”原来这个小沙弥竟是赵烟蕊剃去满头青丝后改扮而成的。
“是大师为了避过贼寇的耳目才给我剃了的。”赵烟蕊嘻嘻一笑答道,一点都没有为自己失去秀发感到难过。
见赵烟蕊除了抛却了三千烦恼丝外,一切都完好如初,林依霜的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
两人进到房内,才发现智明和尚正坐在桌前,悠然自得地用着午膳,他的面前是满满一桌斋菜,自然是何掌柜殷勤准备的。两人在外面奔波了半日,也是腹中饥饿,便也各自搬了一张小凳,在桌前坐下用膳。
智明和尚向两人细说了他和烟蕊这两日的经历。他们和李石庵、林依霜分开后,走了没多久就经过了一户农舍,农舍里也没了人。一个大和尚和一个小丫头走在一起实在扎眼,智明和尚又担心后面贼寇追上,看到赵烟蕊心生歹意,便在农舍里把她的头发铰了,扮作小沙弥模样。走了没多久,贼寇果然追上,但对这两个释门和尚却没有起半点疑心,反而问他们是否看到一个年轻富贵的公子经过,智明和尚随手向前一指,贼寇就匆匆追去了。他们两人也就有惊无险地到了郴州。
“智明大师真是有佛祖保佑,我和小王爷这一路上可是吃尽了苦头。”说着林依霜便把她和李石庵这两日的历险说了一遍,说到牛家村的那番激斗时,烟蕊的脸都有些发白,智明和尚则双手合十,连宣佛号。
李石庵又将今日上午探访州衙的事情细细说于智明和尚。
智明和尚听罢沉吟了半晌才开口:“吴淼手中肯定握着什么人的把柄才被人灭口的。陈明义身为知州,事先竟然对这桩发生在州衙内牢房内的血案一无所觉,这说明州衙里有人背着他在搞小动作。看来郴州官场并不是你想得那样铁板一块啊。只要我们能找到铁板上的裂痕,再用些巧力,想必很快就能打开局面。”
李石庵点了点头道:“大师说的不错,只是我们现在势单力孤,人手实在是不足。”
“小王爷不用担心。郴州城边有座石佛寺,寺里的住持空闻大师曾经在白云寺挂单,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且去石佛寺内向他借几个可靠的火工和尚,他想必不会拒绝的。”智明和尚笑道。
李石庵闻言大喜:”那就有劳大师了。”
“兵贵神速,我这就去石佛寺走一遭。小王爷,你午后不妨去吴淼府上走访一下。我想吴淼手中若是真的捏有什么把柄,他的妻女或许知情。”说罢智明和尚就从椅子上起身直往屋外去了。
待房间的门重新关上后,林依霜才对李石庵道:“智明大师是方外之人,为何对我们的事如此关心。我看他从京城不远万里来到这里,有些可疑。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还是提防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