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凡拉着林小栀如同两条落单的潮汐鱼一般静静地往这空旷的水域更深处潜游。
他们的视线落入灰暗的空间就被彻底吞噬，根本看不到所谓的底或者边。就在灰暗水域的更深处，只是凭着直觉向下，继续向下。
也不知道潜游了多久，林小栀发现周围多出了一些藤蔓状的长条物。它们像是从深深的幽暗水底探出怪物触须，缓缓地向上生长着，颜色铁黑。
林小栀一眼就认出来，当她恢复意识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和此物相似的断肢。虽然不知道它的作用是什么，却在下意识中已经认定这个东西的存在跟自己左臂的疼痛有着不可分割关系。
现在，它们无视了林小栀径自向上生长，目标定然不再是她，那么——她抬头向上看，那些漂浮在水中的影子显得更小了，几乎变成了几个点——目标是她们吧。
——安蓝也在其中。
林小栀心下一凛，生出了破坏的欲望，伸出想要揪断眼前的触须。
齐凡眼疾手快地抓回林小栀的手，她的指尖却也扫到了那个触须。被触到的触须似乎怔了怔，把尖端部位弯了下来，正对着林小栀。如果尖端上有着眼睛的话，“虎视眈眈”这一个会非常的贴合情境。
“别动。”齐凡绷起神经紧紧地抓着她。
林小栀自然也立刻明白了之前行为的不妥，安静地任他抓着，眼睛却冷冷地注视着触须的尖端。
他们周围的另外几条触须也停止了生长，如同之前的那条触须一样弯垂下来，形成包围之势，静止着“观察”水中的异物。
齐凡动作微小地转了转脖子，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周围弯垂的触须，叹了口气：“不太妙啊，准备好——走！”
少年修长的双腿用力一蹬，拽着林小栀向下游去。同一时刻，像是启动了什么机关，弯垂着的触须如同进攻的水蛇，齐齐向林小栀和齐凡弹射而去。
在水中人的速度哪能比上那些软体的东西，两条触须一前一后地缠上了林小栀的脚踝和腰际，扯得她停滞不前。那触须滑腻腻的又赋有韧性，不像是植物枝条，更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冰冷的长舌，贴近猎物的摩挲释放着不怀好意的垂涎，贴上肌肤的触感令人森然。
林小栀不自禁收紧了抓住齐凡手臂的手指，又在下一刻松开手，回身手脚并用地撕扯着脚腕和腰际的触须。此时，她才意识到之前的行为有多么地幼稚。那沾上手指的粘滞触感让人头皮发麻，更重要的是，看似柔软脆弱的枝条根本用人力扯不断！
触须好暇以整立起它们的盲端，嘲讽一般地晃了晃，就准备把尖头插进她的皮肤。
说时迟那时快，齐凡抓住她的后领向后一带，手中已握住一把单刃十字匕首。他反身一蹬，手中匕首挥出，前前后后缠住林小栀的触须被齐齐斩断，带起一片墨绿色的血液浑浊了视线中的水域。
被斩断的触须像是被斩了头的蛇身，无力地挣扎着晃了晃软了下去，带着断口飘出一丝丝的绿色血液沉沉地坠回了幽暗深水中。
他并不停歇，伸手抓住近旁的触须也一并割断，余光瞥见有触须似要逃逸，也不去慢慢纠结它的根茎到底是哪一根，脚一蹬，伸手拽住尖端，不理会它破罐子破摔插入肌肤的疼痛，挥刀将之割断。他拔出插在手掌上的残肢扔掉，墨绿色血液中混入了一点点红色的血液。
差不多将感觉到他们存在的触须处理干净后，他再一次游到林小栀旁边，伸手拉住她游出被血腥污染的区域，用力地向下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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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东西是什么？”林小栀问，她伸手揉了揉鼻子，虽然不用鼻子呼吸，但是仍然能感觉到水中的腥臭味道，那让她感到不适。
“都是下面那东西的‘舌头’。在习性上来说，它和蛇很相似，视觉听觉都退化得差不多了，捕捉猎物全靠‘舌尖’上的触觉和味觉器官。不过它长得和蛇完全不像，吃的东西也完全不同，而且，它进食不是靠‘嘴’，而是用‘舌头’吮吸。”
齐凡一边解释着，一边不停地小心地在柱状舌头之间的空隙向下潜游。
越是向下，越发现那些舌头渐为粗壮，即使是在在深水域昏暗的光线下，都能轻易地看清那舌头上的肌理纹路。很难想象，拥有这么大片的舌头的那下面的东西到底有多么巨大，还有……它到底有多少张嘴巴。
“它的‘食物’数量比我所知道的多很多。”
“它并不挑食，你和我，这种出现在它的领域之内的人都可能会成为它的食物。出现那种特定性的受害者应该跟它的‘寄生者’有关。当它得到猎物后，它把他们的‘灵’状态都激发到最大化，然后像种植水产植物那样把他们养在刚才你看到的那个地方，任凭他们吸收自然之力，然后在饿的时候用舌头去进食。”
“我以为是吞掉身体。”
“也有这种进食方法，但现在我对付的这个不是。在平时它的外壳极为坚硬，只有进食的时候才会将壳掀开。处理它时，比较麻烦的就是它的舌头，数量太多，又有攻击力。但是它神经反射很慢，越是年长，越是迟钝，一旦开始进食，就很难顾及本体。我们实在太好运了。”
林小栀看着越来越昏黑的前方，心底觉得已经靠近了所谓的那个东西。她一边睁大眼开着前方逐渐显形的如同小岛的事物，一边说：“除开我之前碰了它的舌头。”
“……那的确是比较不明智的行为。不过它够迟钝，处理了有所知觉的舌头，在其他舌头发现之前尽快到达本体这边就好了。”齐凡说着，回头看林小栀时又瞥见几根舌头，迅速一蹬腿反身将之斩断。
“现在，就由我们来处理掉这个本体就好了。”
他停止了潜游，调整好姿势，像悬空一般脚朝下悬浮在水中。林小栀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先让你看看全貌吧，别被吓到啊，小吱吱。”他调笑着，将匕首夹在腋下，双手合十，须臾，他向下掷出一团冷光。
冷光在水域中划出一条弧线，在某一刻，如超过功率的白炽灯轰然炸开，幽暗的水域瞬间被明亮的白光所充斥。
比闪电稍长的白光过后，昏暗重新降临沉寂的水域，但是那白光以及白光照亮的景象穿过林小栀因震惊而放大的瞳孔在她的视网膜上灼上深刻的残像。
林小栀不知道怎样来形容看见的那个生物。如此巨大，又如此怪异。
就外壳来说，很像是入药后名为“土元”，常见土名为“土鳖”的那种虫子，圆鼓鼓的黝黑的壳子上横贯着几条平直的纹路。但是它比土鳖大了太多太多，不，应该说，从体积上来讲，它们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林小栀从来没有见过鲸鱼，下意识中，她觉得，巨型鲸鱼也不过如此了吧。
——像是水中的小岛。
这个小岛将它的壳子从尾部高高地掀开，露出粗糙的软肉，它的灰黑的躯体——她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称之为躯体——上面遍布着有致的分割线，将软肉分割得近似菱形，每一个菱形都可以从中央开口，然后伸出椰树树干似的粗壮的舌头。
——一块长满了嘴巴的巨型软肉小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