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距后庭轩不远,平日走过去也就盏茶时间,可被元烨横抱在怀,只觉着宫人的目光尽是聚了过来,路竟变得漫长了,莞尔很不自在的将头埋进元烨的胸口。
夜景极美,天空深邃如一汪闪烁的潭水,染着柳池水气的凉风微微吹过,搅动了旁侧几株繁密的石榴花,拂得空气满是清新柔香。
与莞尔并肩坐在郁郁青青的草地上,元烨很是舒畅惬意。其实新婚初见,他就被莞尔深深吸引了。从前对她的不好,是因为对这桩政治婚约的厌恶,对这个聪慧女子的戒备。如今看来,自己确实误会了她,以至于隐压了对她的情愫。
“殿下数数天上有多少颗星星?”莞尔纤手指向夜空,婉声问。
元烨亦抬头看天,迷茫着说:“多如沙硕,数之不尽。想必世上无人能知吧。”
莞尔颔首,道:“确实,所以古人才将天上星辰分为二十八宿,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就连皇宫四大城门也是取其寓意,”
元烨不在意的说:“不过是些吉祥的讲究罢了。”
莞尔侧眸看向他:“那殿下知道这二十八星宿是以何物为中心?”
元烨唇角一勾:“这个本王知道,北辰星。”
莞尔微微正了色,徐徐道:“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这满天数不尽的星辰代表着霁国兆民,而殿下你,就如同北辰星,无论是否意愿,都必须坚定不移地处于自己应在的位置,虚怀天下,以德治国。让以你为心的百姓过上和平康乐的生活。”
元烨怔然,没想到莞尔会说出这样一篇话来,大有深意的看向她:“可是,本王能变动得了那些规矩典法吗?”
莞尔目光肯定,道:”从来一朝之亡,非一代之过;而一朝之兴,非一代之功。殿下以史为鉴,效法先贤,摒除不好的成法旧制,为天下黎民开出一条新路来,正是奉天浩命,为何不可?”
元烨凝神听着,半响才叹道:“话虽如此,可如今本王既无实权,又无朋党。不过空有凌云之心罢了。”
莞尔带着鼓励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凡事急不来一时,更况殿下要做的是造福世人的千秋功绩。不过臣妾相信,殿下有一颗虚怀天下的心,定会得眷上苍庇佑。”
元烨大为感动,望向莞尔漆黑而美丽的眼眸,语气颇有赞赏之意:“莞尔深知我意,你的此番话犹如本王的北辰星啊!”
莞尔垂低螓首,声音带了娇意:“那也是殿下由着臣妾卖弄罢了!”
元烨一笑,目光温醇地静看着莞尔:脸似鹅蛋,鼻若琼瑶,美眸含羞,轻柔妩妍之态,在皎皎清月下仿如芍药笼烟。眼前飘忽,情难自禁的道:“看着真舒心!”伸手抚上她光洁莹润的脸颊,带着几分感慨,又道:“若真毁了颜,本王恐怕要悔恨一生。”
莞尔不意元烨如此说,有些动容,忙别过头,望向夜空,岔开了话:“难得好夜色,不如臣妾与殿下对句,可好?”
元烨回神,爽快答道:“好是好,不过对不出,可是要罚的?”
听到要罚,莞尔有些后悔了,若是自己对不出,不知元烨会怎么罚;若是元烨对不出,那自己岂不又卖弄了?心中踌躇,一时没了回声。
“若是怕罚,不如先认个输。”元烨侧躺在草地上,撑着下颔,一双清眸直视着她,温和中带着几分戏谑。
“殿下只管出,臣妾未必会输。”莞尔回视,他眼角含着笑意,如同星辰般闪烁光彩。
南宫元烨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花香,启口而出:“东风上信花月夜。”
莞尔微一沉吟:“夜色如水映宫墙”
元烨呵呵道:“墙柳色寒还相别”
莞尔接过:“别羡牵牛织女星。”
元烨促狭一笑:“只羡良辰无绝期!”
“殿下错了……”莞尔话未出口,人就被他揽倒在地,吻,温热细密的落了下来,如蜜汁般丝丝叩心。莞尔闭了眼,伸手环住元烨的脖子,发出低低轻微嘤咛,激起了他更狂热的欲望,舌尖肆虐地吮吸着她口内的柔软……
黑暗中有双深邃的眸瞳,注视许久,终是离开了。
“你的绡帕真是为那些媒妁之人所系?”元烨双手枕着头,沉沉的问。
莞尔依偎在他臂弯,脸色紧了紧,说:“臣妾相信姻缘是冥冥之中就注定,强求不来,更挥之不去。”虽是仲夏,到了深夜仍旧是寒意沁人。风一吹,莞尔不禁打了个冷颤。
“你冷了,要回去吗?”元烨觉察到,柔声问。
“不,臣妾想多待会儿。”莞尔仰望着无垠苍穹,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太多的转变,她想吹着风,理理思绪。
“本王亦是。”元烨搂紧了她,嘴角泛起会心的笑。
月色如水,星辰如钻,襟飘带舞、落花无声,仿若天地间只萦动着两人的呼吸和心跳。
第二日,当莞尔一觉醒来,发觉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被。几时回的宫,几时又睡下,怎么全记不清了?坐起身子,刚掀开软帐,小芊撩帘进来:“娘娘醒了?”
“我怎么……?”还未问出口,小芊笑吟吟地回道:“昨夜,太子殿下抱的娘娘进殿,殿下怕扰醒娘娘,传了奴婢给娘娘宽衣。”
莞尔看看枕边,问:“那殿下呢?”
小芊住了笑,有些可惜的说:“殿下是夜就回了汉月宫。”
莞尔心底暖意,伸手抚抚脸颊,说:“你退下吧,叫兰惜来给本宫梳妆。”小芊应是退下。
不会儿,兰惜端着热水进来,为莞尔梳洗晨妆。她低垂着脸,边为莞尔蓖梳秀发,边听她说着昨夜的事。当知道一切都化险为夷,面上却没有过多喜色,反是带着愧意,跪下道:“娘娘会撵了奴婢吗?”
莞尔含了一分感慨,弯身扶起她:“你既为我着想,我又何故要撵你?”
兰惜眼眶湿润,哽咽道:“奴婢再不敢擅自行事。”
“早该如此。”莞尔见她拭着眼角的泪水,递上帕子,巧笑着说:“瞧你,生得伶俐,却偏偏是个小气人,快抹了。”
“奴婢也只在娘娘面前才会这样。”兰惜有些不好意思的抹着脸,忽的深叹一口气。
“有事?”莞尔看了她一眼,重新端在梳妆台前。
“奴婢有句得罪的话,不知当不当讲。”兰惜小心地看着铜镜中莞尔的脸,等着她允可。
莞尔点点头:“说吧。”
“赫澜公子昨夜救了娘娘,定然会来东宫,可娘娘你却跟太子殿下……”言及至此,兰惜不再继续。
“本宫知道他会来。”莞尔眉心一动,说得很淡然,既然兰惜都想到这点,她又怎会不知。
“那娘娘你还……?”兰惜惊讶的望着她,万分不理解。
“本宫就是让他看清事实,彻底死心,别再为我做任何无谓的事!”绝决的语气似冬日里的一块寒冰,透着彻骨的沁凉。是呀,昨晚与元烨在众庭之下亲热缠绵,绝非情到浓处,而莞尔有意为之!
“这样对赫澜公子是不是太无情了?”兰惜的目光隐有愧疚,毕竟是她去求的赫澜。
莞尔转眸于她:“对他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无情!你从今往后,你不可再擅自去找拓跋赫澜。”
“借奴婢一万个胆,也不敢了。”兰惜慌忙摇头摆手,看来这次的事,让她懂得了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