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繁华的冰夷国
最富盛名的都城永安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街道。
各个商铺的门外都挂着大大小小的铜盘,上面画有如出一辙的繁杂花纹,精准的记录着当时的历史年份——末荒纪年992。这是横越时光间隙的一段历史,此时,天下三分,薄鬼族统治的冰夷国,燃虚族统治的常羲国,以及人族统治的雍和。
天空中,飞翔着巨大的飞行神兽。地上,也随处可见乖巧伶俐的小型神兽,贩卖神兽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事实上,大多神兽也已经沾染地气,变得家常憨厚。全要仰仗于那些神兽脖颈上明晃晃的银色颈圈。
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看似精致无害的装饰品,其实每一个都被下了咒,使得原本无论性格如何的神兽,都变得温驯而方便操控。
就在这么一平凡的清晨,在热闹非凡的街的尽头,逆着晨曦,出现了一个曼妙活泼的身影。
赤脚,黄衣,长及脚踝的乌发,白皙的脸,琥珀色的眼眸。
手持一个缀满密密麻麻铜铃的长杖,身旁的通体黑色的巨型神兽也令人为之侧目。
少女的到来,似乎并没有引起很大的注意,毕竟,冰夷的永安城,汇聚着各族各类形形色色之人。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唤身边的兽,“罗罗,我困。”
神兽认真地蹭蹭她的头,“上来睡一会儿吧。”
少女又打了个哈欠,“不要,你好久没刷毛了。”
罗罗:“……”
就在这时,路的另一侧,人群自动的让开一条路,皆恭敬低头行礼。为首的是两只巨大的披上盔甲的孰湖兽。左右与后侧分别有薄鬼兵士持轮盾相护,紧随其后的有驾驭食人神兽的两排共三十二位火棘兵。而就在这严密阵仗的当中,众星捧月一般的,是一顶紫纹金底的轿子。
少女咂咂嘴,“孰湖兽竟然也会鬼族收买,许下契约做他们的忠实走狗?这世道,啧啧。”
身边的神兽略一颤抖,竟化身为一个黑衣男子,眉目疏朗英俊,身形高大强健,他低头沉吟,“别忘了,阿命你也曾经抓过一只孰湖,还想要炖了它呢。”
“何时?”未神命故作讶异,“老身一直以善行祖道作为大世道义,未曾……”
“别以为三百年来我是瞎子。”罗罗顿了一顿,“你什么不都是想先尝尝吗?”又顿一顿,眼中有哀怨,“你曾经还想把只有一百年修为的我红烧了呢。”
“……”
“你可知那马车中所坐谁人?”不想让罗罗想起悲伤往事,未神命立刻改变话题。
“紫轿,孰湖,还有鬼兵,”罗罗露出得意神色,“紫色便是贵族,又可以降服这食人兽族,且拥有鬼族拥护的人,普天之下,只有冰夷陵庄王,那个崇幽大司命了罢。”顿了一顿。罗罗疑惑道,“可是,何事竟让他亲自出府?若非什么大事,怎会连孰湖也带出来了?”
“身份特殊,而且这孰湖一旦认定主人,便是寸步不离。”未神命微微一笑,“你可曾听说司命大人战事无敌,性子却冷淡至极,不近女色。孰料,而今竟栽入女子手中。”
“哦?原来是会美人去了。哪家千金?也好一睹芳容。”罗罗的表情十分憧憬。这些凡间男人,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吃不准早已心有所属。阅花无数,一旦动心,比女子还不可脱也。
善哉,善哉。可怜的孩子。
“非良女。”未神命顿了一顿,笑得意味深长,“烟花之地,盛产娇女。”
罗罗噎住,半天,“真是……重口。”
就在两人说话的空隙,轿子已经到了面前,二人连忙让到一边。风吹起轿帘,露出一角,那轿中人英俊侧面立刻让周围的一圈女子倒吸一口气。
而就在路对面的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有敏锐洞察力的未神命眼睛一亮。
罗罗还在一脸惋惜,“甚是可惜,甚是可惜!”
“你倒有闲情哀怜人家?”未神命鄙视他。“忘了我们千里迢迢来此的目的了?”
罗罗连忙堆笑,“怎么会忘?照通命铃杖的预言,来此地找到永晏公主。但是传言永晏昨晚已经在雍和被叛乱军乱箭射死,尸首还挂在朱城城门外。就算她没死,又怎么会来到冰夷国?况且冰夷国这么大……”
“找到了。”未神命拉住还没回过神的罗罗,挑眉一笑,“就在那里。”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
永晏睁开眼睛,五彩霓瞳在夜里有一种夺目的光。
“将军?”
她的手指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只是一片冰冷。
“御刹将军?”
黑暗中传来御刹隐忍又充满痛苦的声音,“殿下,末将在此。”
她不会忘记,就在那与叛军相搏之时,胸口的伤口连同刺刀被冻住,那是只有雍和国第一将军御刹才会的绝密灵术——冰敕手,随即,那令人安心的声音响起,充满痛苦焦急,“末将救驾来迟,请公主赎罪!”她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他悔恨到骨髓的英气面庞,他腰上从未摘下的红绫,还有他威风凛凛的雁翅刀。
她记得,就在几天前,她和亲的队伍即将启程的那天,前去将军府拜谒。
他却闭关拒绝见她。
现在,却在千里之外的这里,用如此悲伤却恍若怜悯的目光望着自己。
不要这样看着我。她想伸出手遮住他的双眼。请不要这样看着我。
“殿下,没事了。”他将她护在怀中,解下红绫,将她牢牢置于神兽背上,“并封殿下,请带公主离开。”
“不,不……”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御刹会速速赶上。”他转向叛军的眼神变得令人胆寒,“并封殿下,公主交给你了。”
并封微微颔首,仰天长啸了一声,震耳欲聋,随即面露凶狠,一边保护着身上的人儿,一边拼死杀出了一条血路。
永晏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此地为暂居之处。”黑暗中御刹的声音不真切,“是冰敕手设下的结界内。并封殿下在外养伤。”
“阿封,它,它受伤了!”她焦急的站起身,却是一个趔趄,“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一双冰冷的手稳稳扶住她,声音中有种痛苦,“并封殿下的伤病无大碍,反倒是公主您,刀伤太深,深及心脏,需要静养。”
“我没关系,我没关系……”她喃喃的覆上心口。
那声音顿了一顿,“殿下,此次变故必须有人来负责,而末将会代殿下回国,请殿下勿须担心。”
“如何负责?”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抑制不住的发抖。
“轻责链刑,重则悬刑。”他似乎笑了一笑,“末将的性命已定数。止儿,”他忽然叫她,他从未这样叫她,“这次,让我为你做最后一次事,好么。”
她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无论链刑,悬刑,最终都是会死。有冰冷的液体划下脸颊。“我会救你!”她终于发出声音,“我会回来救你!你不会死的,我知道,他们不会因为这一次事情就判你死刑!你是将军!你可是将军!”
“止儿。”那冰冷指腹划过她的皮肤。他却似是在笑。
“十七年了,御刹为雍和出生入死十七年,而自你出生到现在,也整整十七年。而今,若是让末将在雍和同你之间选择一样,末将会选择你。誓死不变。”
在那偌大的皇宫之中,他看着她长大。看着她从一个天生不会笑的婴孩,成长为一个斩剑挥刀,毫无惧色的公主殿下。那日,他将她从火葬台上救下,她躺在他怀中,双手紧紧地攥住他的袖口,霓瞳蒙上一层水雾,却没有一丝泪滑下。
她以为他是她的最坚实的后盾。
她不知道,她才是他那黑夜中摸索二十七个年头来,最渴望抓住的一线阳光。
他低头吻她的手指,“止儿,记住,从这一刻开始,你便是雍和,你在,雍和在,你亡,雍和亡。”“御刹,你等我!”她想要大声喊出来,却是愈发的虚弱:“你等我……”
永晏只觉一阵混沌侵入脑中,困倦袭来,睡意渐浓,耳畔声音渐渐遥远,“……在这冰敕之界内的人,拥有穿梭空间的能力,只不过一炷香的时辰,法术便会失效。止儿,我将你送往冰夷国,那里对你来说最安全,也可以遇到真正能帮助你的人。为了雍和,你要活下去,为了你的皇兄,你要活下去……”
待她再次睁开双眼,是冰夷的第一缕晨曦。身边的并封****她淌满泪水的脸,她低头,手中只剩下那一条自己七岁那年送给御刹的红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