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儿刚要开口，却被身后一个男声打断。
“慕小姐这是何意？若是陌某不收，倒成陌某不识趣了。”
温润的声音却使慕琐眉头一皱，神色间除了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但她很快又敛去了疑惑换上一抹笑意，背对着身后的人道，“陌公子怎的来此了？如是迷了路才走到这小筑来的，可以让媛儿带公子回厢房便是。”话语中却回避了陌公子方才提及的话题。
慕琐说着，顿下的脚步又重新迈开，自顾自的便要往屋内走去。
是陌公子。
虽然料到这姓陌的男子会来小筑，但心中却有淡淡的失望扩散开来。察觉到自己的这丝情绪，慕琐紧锁着的眉头更深了些，自己在期待些什么？难道会期待来的是他不成？
或许是的吧，毕竟上一世，小筑中的第一个客人便是他。
“小姐！”媛儿在慕琐身后唤着，一时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清秀的脸上满是尴尬。她不能逆了小姐的意思，但那客人已经来了，小姐的不敬被对方看到，自己也不能如小姐一般的做到淡然处之啊！
“陌某自知前来小筑有些唐突，但自入皇城来便听闻慕家大小姐是弄琴高手，今日又碰巧听说小姐有送陌某礼物，陌某自当回礼，为表诚意，便亲自前来了。”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声音温润，却不自然地带着点商人特有的油腔滑调的意味。
青翠的竹成了三人最好的背景，阳光洒下，穿过稀疏交错的枝叶，留下斑驳的光影。
慕琐闻言，在离房门几步之遥的距离停下脚步，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从枝叶的间隙间漏下的阳光，碎碎点点地撒在她的身上，微风吹过，似是有几分天上谪仙的感觉。
“此话怎讲？陌公子还未收下我送的礼物，倒先来还礼来了？”
媛儿听到此言，突然有一种不好的不好的预感。连忙上前几步，正想做些什么，却见慕琐浅笑着转过身来。
“小姐！”
媛儿的声音有些凄厉，声音不亚于见到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场景。这让慕琐不由又想到了之前媛儿和自己说的那些话——那些有关于某位未出阁的千金因被人看去面容而嫁与那人的传闻。
“怎么，又要数落我没礼数了？”慕琐对媛儿说道，一双杏眸微眯，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嗔怪。
媛儿一时语塞，哪里还敢继续说下去。她原本便是为了自家小姐着想，怕是这样一番会落人话柄，但慕琐这么一说，她却没有理由再还嘴了。再如是，便是对上不尊。虽然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姐对此开始变得十分在意，但是她却是不敢询问理由的。
她知道自己身为丫鬟的身份，是万没有理由去“数落”小姐的。
想到此，媛儿连忙躬身，回道，“奴婢不敢。”
“既然知道自称‘奴婢’，那么有些事就应该明白。”慕琐说着，话语顿了顿，继而又说道，“这礼数是谁定的？你不知我不知，怕只有那不着调的老天爷才知道。规矩定下来便是给人破的，待人礼数也好各种规矩也罢，若是有违社会纲常，那便是要提出异议不再遵守。谁去管它持续了百年还是千年？”
慕琐这话说得小声，似是用抱怨的语调说给媛儿听，但那话中意却似有似无地飘向从刚才开始一直静立在那里的男子。
男子看到慕琐转过身来的那一刹便愣住了。柳眉杏眸，琼鼻朱唇，皮肤宛若羊脂玉一般白皙，虽然容貌还带有几分青涩，但在她浅笑的那一刹，双眼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的同时，似是也要将人的魂魄也一同勾去。
“以前听人曾赞佳人美色，一顾倾城，再顾倾国，陌某当时以为不然，太过虚夸。今日一睹姑娘芳容，这才不由惊叹那言中的绝妙。”男子待慕琐停下话题，似是被慕琐的容貌惊艳，半响后才如之前一般一字一句地缓缓道来。虽然这赞美之词听着似乎有些过于夸赞，但乍一听却真的还分辨不出其中是真情还是假意。
慕琐心下不以为然，但表面上仍旧表现出一副娇羞的模样。
好色之徒。
这是慕琐对他的又一印象。
她垂眸，用小却足以让对方听清的声音说道，“公子谬赞了，我这不过是蒲柳之姿罢了。可若说到倾国倾城，怕是只有陌公子此行途中遇到的那位姑娘能称得上了。”
说着，慕琐看向摆在空地那处的火红的珊瑚。
言语间，似有似无地指向言浅熙。
“若是姑娘都为蒲柳，那这世间怕是没有美色了。”男子说着，赞美之词溢于言表，他自然也是看到了那从珊瑚，却绝口不提此行的目的和方才慕琐后半段话中提到的人物。谈吐间，不知不觉中又引着人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说着，他的右手似乎无意地抬到身前，袖口露出白皙的手指，拇指戴着的一个翡翠质地的扳手发出温润的绿光，左手则自然垂下，隐在宽大的袖袍中却又给人一种握着些什么的感觉。身着白色深衣的他立于竹林间，举手投足给人一种无形的吸引力，不像那传言中油嘴滑舌、耍奸取巧的商贾，也不似那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儒生，却带有几分名门世家的少爷的尊贵感。
只是可惜了，那束于头顶加了冠的头发下露出的，却是一张平凡普通至极的脸。
收回打量着男子的视线，慕琐看向了置于院中的那丛明灿灿的橙红珊瑚。
“那，这丛红珊瑚在公子眼中，既然不属美色，莫不是也是那入不了眼的俗物？”慕琐说道。她双手交叠着放于身前，嘴角上扬，浅笑盈盈，一副娴静恬雅的模样，话语间却是犀利。
那陌公子怕是没有想到慕琐会将话题扯到那珊瑚上，想到那天价的珍贵器物，突然变了脸色，应也不是，否也不是。清秀的面容上浮起了几分尴尬，只能苦笑一下，陪个不是，“姑娘这话说得过了。陌某只是觉得礼物太过贵重，不敢收下罢了。”
“那公子，可是喜欢这红珊瑚？”
陌公子点了点头。抬头那一刹，却看到慕琐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笑容，神色带上了慌张，但却又自以为能够很好地掩饰过去，表现出勉强的镇定。
转眸一看，却见慕琐依旧淡淡地笑着。
“既然这丛红珊瑚陌公子不肯收，那若是一小枝的话，公子应该会收了吧？”慕琐自顾自地说着，并没有如之前一般柔婉地笑着站在原地等待对方的答复，而是径自朝那丛红珊瑚走去，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精致的小匕首。
“这次，公子就不能不收下了。”
谁都能看得出来，慕琐现在想要做什么，如果对方不收这大的，便割下一小块送去——她送礼的决心可是下定了的。可那红珊瑚，就算磕碰以下也都怕是会丢失了自然的姿态，价格定会大打折扣。
想到这里，媛儿和陌公子二人都愣住了。
“陌公子也算我这小筑的第一个客人，待客之道我是懂的，这礼是我执意相送，陌公子不回礼也是可以的。”说着，人已走到了那丛珊瑚石前面。说话的语气无比轻松，但说出来心中却不知怎的微微一痛。
又是想到那人了。自己还真是犯贱呢。
慕琐自嘲一笑，甩甩头想将那些想法抛之脑后，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素衣的女子，明艳的珊瑚，一素一艳的色调在绿树丛阴的衬托下，相得益彰，可旁观的两人此时都无心去欣赏。
“慕姑娘。”
“小姐！”
慕琐却恍若未问，似乎选定了一处伸展出来的枝条，纤手一抬，手中握着匕首就要落下也不在意身后两人的着急。
“琐琐。”
两声惊呼后，是一个低沉的男声，“不要闹了。”带着磁性的声线似是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细听却很容易听见其中对慕琐的宠溺。
听到这个声音，慕琐一愣。循声望去，嘴角上扬的弧度连同眸中夹杂着的冷意一同消失。
——说话的那人是她的哥哥，身上还穿着未换的朝服的慕珵。
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