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从极远处奔腾而至的白线来得极为突然,仿佛是天地间有一只无形的大笔,在河面上拖拽出来了一道突兀线条。
只是一瞬,白线便已经越过了疲乏到极点的姜军。
再过一瞬,虎子已经被白线甩在了身后。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向了这道白线,不知其从何而来。
终于,白线冲出了檀溪,无数的水花高高的溅起,就像是在悬空寺的门前下了一场好大的秋雨!
水汽散去,一个双手撑着膝盖不停喘着粗气的身影缓缓浮现了出来。
赫然是苏起!
孙老方才的一丝丝不确定,此时居然真的变成了现实,苏起双腿负着三百斤的沙袋,最终却第一个冲到了终点,完成了考核!
停下身形的苏起精疲力竭地瘫坐到了地上,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两道微弱的土黄色光芒快速地从的他的脚底亮起,一刹那后便又重新窜回到了他右臂的烙印中去。
这两道光芒消失得如此迅捷,以至于连孙老这样的高手都没有捕捉到它的痕迹,只有西门不庆似乎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但西门不庆只有些诧异地眯了眯眼睛,并没有将这件事点明。
仿佛是受到了苏起的激励一般,虎子和姜军也在这最后的时刻爆发出了全部的潜力,十几分钟之后便一前一后地从檀溪里爬了出来。
三个年轻人浑身湿透,在午日里那并不算明艳的阳光下相视一眼,然后一起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他们成功了!
……
悬空寺里多了四张吃饭的嘴。
除了苏起、虎子和姜军之外,那坚持到了最后关头才不支倒下的张宇也成功进入了悬空寺的外院,成了一名俗家弟子。
孙老说这是因为张宇意念坚忍,资质也不差,所以惜才之下才破格将其招进寺里的。
可熟悉孙老做派的苏起却不肯相信这理由。
果然,在私下里和西门不庆聊天的时候,苏起得知,入门考核结束的那天晚上,张宇的父亲——龙腾帮的帮主张天行趁着夜色到了寺里一趟。
结果半个时辰之后,笑容满面的孙老送走了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的张帮主。
以苏起对孙老的了解,看来张宇的的父亲这次被孙老宰得不轻。
只是不知道,龙腾帮今年的财政会不会出现赤字!
不管怎么说,悬空寺本月的入寺考核算是圆满结束了,而苏起等人也如愿以偿地成为了悬空寺的一员。
第二天起,苏起便开始跟随着孙老,修习悬空寺的佛门武艺。
而虎子,姜军,张宇这三个同批入寺的少年也跟在后面沾了光,和苏起一同进入了悬空寺的演武房,成了悬空寺第一批正式的俗家弟子。
悬空寺本来并没有所谓的演武房,以前了尘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一直对寺内的僧人抱持着戒备的态度,根本不允许他们接触任何的武装力量,所以现在孙老只能将一件老旧宽大的禅房改造了一下,勉强当成演武房来用。
站在演武房的正中央,孙老背着手看着眼前的四个少年,而西门不庆则大大咧咧地找来了一把太师椅坐在了孙老的身后,一副坐观好戏的模样。
在孙老阴沉目光的注视下,其他三个少年都老老实实地跪坐着,浑身绷得紧紧的,连呼吸里都透露出一股子紧张的味道,只有苏起全然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吊儿郎当地坐在地上,一点也没有畏惧的意思,
孙老见苏起的德行,便知道他压根儿就没有给其他人做好表率的打算,于是阴沉的目光愈发地森冷了起来。
在孙老威严的目光直视下,苏起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一分钟过去了。
孙老还没有放过苏起的意思,于是苏起有些懒洋洋地挪了挪屁股,看样子想要似乎是想要坐直身子了。
孙老见状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算你小子识相。
可没想到,孙老心里刚刚升起这个念头,便见苏起歪了歪身子,换了个方向,重新摆出了一个舒服的卧姿,又软腻腻地趴倒在了地上。
孙老的眉头跳了两下,脸色沉得几乎快要滴出墨来了。
“苏起……”孙老牙齿摩擦的声音在演武场上清晰可闻,吓得其余三个少年赶紧低下了头去,在心里默默地为苏起念起了昨晚刚刚学会的祷告经文来。
苏起听了孙老的唤声,抬了抬眼皮,好容易把身子给竖起了几分:
“孙老,咋了,有事儿您说话!”
孙老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道:
“我浮屠寺的俗家功夫虽然算不上什么稀世的绝学,但却也不是一般的凡人能够有机会学习到的,我说你小子能不能稍微给我认真一点!”
浮屠寺!
听到这个字眼,苏起的眼睛陡然亮了一下。
这个字眼他是头一次听到,想来必然就是西门不庆一直讳莫如深的师门所在了!
不过就凭这个不可知之地名头却并不能让苏起就此改变态度,那三百斤沙袋的事儿可还在他的心里头埋着呢!
“哎呀,孙老呀,咱寺里的绝学小子我当然是敬仰得很的,只是昨儿个考核的时候,有人对我太好了,害得我半条命都快没了,所以今儿个怎么着也提不起精神来了!您说这事儿,咱要不要让知了方丈给评评理?”
苏起一边说着话,一边装模作样的揉着腿,满脸的委屈状。
“啥?”西门不清一听苏起这话顿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苏起,难道又有人敢欺负你了不成!说,是谁!甭怕,不管是谁,我都要他好看!”
西门不庆一脸的义愤,白胖的脸上有几分涨红,显然情绪很是激动。
自从苏起上次在盐城内受袭之后,西门不庆便一直有些自责,认为没能照顾好自己的朋友,所以此时听了苏起这明显罕有深意的话语之后,顿时有些激愤起来。
敢欺负我知了大师的朋友,不想在盐城混了么!
看到西门不庆的反应,苏起嘴角牵扯出了一个大大的弧度,眼睛里更是瞬间便蒙上了一层水雾,似乎被感动地不轻。
孙老见苏起这般模样顿时便知道不妙,于是连忙一挥手道:
“苏起你放心,昨天在山下挑衅你的那两个小家伙我已经打发人去处理了,到时候,保证让你满意!”
孙老一边说着话,一边背对着西门不庆做出了一个威胁的表情。
苏起见状眼珠子转了转,方才的雾雨蒙蒙的样子顿时收敛不见,然后右手悄悄地探出了四根指头,开口道:
“哎呀!孙老果然明朝秋毫,居然连这点微末小事都替我去料理了,真是折杀我也!”
孙老呵呵一笑,右手也在暗处翘起了两个指头,道:
“哪里的话,以前你挂的是虚职,有些事情我也不便多管。可现在你已经算是我们寺里的正式成员了,我自然是要替你做主的!”
苏起感激地弯下了腰去,右手的四个指头落下去一根去,道:
“多谢孙老照拂,只是无知者无畏,那两个小子也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罢了,念在他们年少无知,还望孙老稍作惩戒之后便放过他们吧!”
孙老闻言右手慢慢缩回了袖中,道:
“如此甚好,苏起你果然是有慧根之人,入了我佛门当真是极好的!”
苏起点点头,笑着说:
“孙老过奖了,此事便这么定了,以后便莫要再提了吧!”
孙老也点点头,道:
“本该如此!”
“你们在说啥?”
西门不庆见苏起和孙老对答如风,语落如雨,转瞬间便似乎已经敲定了什么事情,顿时有些莫名其妙了起来。
苏起和孙老对视了一言,同时道:
“没什么,小事,小事而已!”
“切,不说拉倒!”
西门不庆见这一老一小两个家伙一副贼兮兮的模样,便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方才的激愤顿时变成了气愤。
见西门不庆没有了追问下去的心情,鼓着个脸又悻悻地坐回椅子上去了,孙老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
他虽然杀人不眨眼,心冷如铁,但却实在很在乎西门不庆这个家伙的感受。
一旦小胖子想要刨根问底找他麻烦的话,那可真是要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的。
“呼……好了好了,咱们继续说回正题。下面我先来给你们说说寺里外院的几门绝学,也好让你们开拓开拓眼界。”
说到了武学上的事情,孙老的脸上又渐渐恢复高深的模样,只见他伸手指了指演武房墙边的一处烛架,说道:
“苏……额,张宇,虎子,你们俩去把那烛架给我搬到中间来!”
“是!”张宇和虎子听了吩咐连忙站起身来,去搭那烛架。
待到烛架就为之后,孙老又让姜军将烛架上的蜡烛全部点燃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原本还有些晦暗的演武房里便被点点的烛光映照出了昏黄的色彩。
由于无风,于是烛火笔直向上,偶有跳跃,便有烛泪滴下。
在一长排烛火的映衬下,孙老高瘦的身影显得愈发的神秘,在这样的氛围里,孙老的声音悠扬而起:
“先给你们看看这迦叶腿的第一式——逐月摘星!”